时间才过了一个月，监狱里的人几乎已经失去人形了，或许就连神来了也认不出他曾经虔诚的使徒。

他就像是一只被线牵着的木偶，身体僵硬地扭曲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蜷缩在墙角，面色如纸，双眼深陷，眼神中满是空洞与绝望，变成了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许胤走到他面前，他笨拙地朝他爬过来。

“救我……我是好、好人……”他只会对许胤的到来产生反应，然而颤颤巍巍说出口的已经失去了逻辑。

许胤冷漠地看着他：“你应该还记得我想要什么。”

“给我……我都说……”他早就忘了一个月前自己那种坚定的模样，在这样痛不欲生的精神折磨面前，所有的信仰都已经溃不成军。

许胤将小瓶子里最后一点液体扔给他，他急不可耐地喝完了所有的液体，然后清清楚楚地将神教的路线图画了出来，也圈出秦永舟被关押的地方。

这些情报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许胤将图纸收入怀中，准备一会儿亲自交给秦光。

“除了这些呢？神教还有没有其他……人员的变动？”

对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肯定的点点头：“有、有的，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新冒出来一个晖使，来头似乎不小，我们都要听他的命令。”

“他是不是大约这么高。”许胤用手比划出一个比自己高一点的高度，“黑头发，嘴唇很薄，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

“身高好像差不多。”他又说到：“但是大家平时都戴着兜帽，看不清楚脸，我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好，我知道了。”

没有什么其他需要问的了，许胤也不多做停留，带着图纸前往秦光的办公室。

他没有告诉晖使罂粟只有这一瓶，所以晖使还会等着许胤给他送新的罂粟，

让他回到罂粟打造的极乐世界。可那本就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而送来这一切的许胤，也不会再回到这个牢笼里了。

就这样吧，让他在无尽的等待和绝望中挣扎，为自己曾经犯下的孽果赎罪。

许胤将晖使交代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了秦光，秦光拿到消息后面色沉重，最终决定派其他潜伏在神教的卧底去核实地图信息，让许胤先回去休息等待一段时间。

可是当许胤回家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心里就像被火燎着似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这样没有耐心的人，等待中的每一秒都像是踩在火山上煎熬。

如果贸然去神教查探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而且有可能还会连累卧底在那里的同胞。

但是……他总想做点什么。

灵光一闪，许胤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牵之星调查神教的时候误打误撞发现的秘密腺体实验室，如果真像在地球上和神对峙时他说的那样，那么那个实验室的主人应该是苏时聿。

要不再去一趟牵之星吧。他向来是个行动派，有了想法之后立即付诸行动。

两天后，牵之星。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似乎对牵之星来说没什么影响，即使神教盘踞在这里的窝点已经被解决，但这不影响各种鱼龙混杂的势力依然在鸡鹜争食。

换上三教五流的装扮，轻车熟路地来到秘密实验室外围，这次许胤没有选择进入，而是带来了一件侦查用的好宝贝——仿生蜘蛛。

这只经过科学家改装的仿生蜘蛛和一般的监控用仿生蜘蛛不同，它采用脑机接口的形式，将仿生蜘蛛接收到的声音、画面借助联网的方法输送到贴片上，最终被人类大脑接收。

但万事万物都有缺点，这只仿生蜘蛛的缺点就是不能离使用人员过远，否则信号就会断开。

许胤有了上次进入的经验，知道内部距离不会超出仿生蜘蛛的上限，反复推敲后才将它视作最佳方案。

把金属的圆片贴到太阳穴上，伴随着蜘蛛身上亮起又消失的光芒，许胤已经可以通过脑神经操控这只蜘蛛的行动了。

“走吧小家伙。”许胤自然自语。

一只不起眼的蜘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在或大或小的缝隙里穿梭，经历了良久的黑暗后，终于再次出现在光亮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那条熟悉的实验室走廊，只是和以往的空空荡荡不同，好几个人抱着箱子在走廊上穿梭。他们是在搬东西？

许胤操纵着蜘蛛靠近了一些，听到了他们的嘀咕声。

“这是最后一趟了吧？”

“嗯，把这些箱子装上去就可以出发了。”

高瘦些的人掂了掂手里的箱子，里面的重量很轻，但都价值千金。是平时用来做实验的腺体材料，被泡在福尔马林里，还新鲜得很。

那人叹了口气，“唉，我可真不想去那个交易市场，虽然平时见的死人不少，但在那里还是会瘆得慌。”

一旁的人安慰道：“看开点，把这批货送过去卖掉，再把钱交到老大手里，咱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那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等离开这里，我一定要找个安全的星球定居。”

许胤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里——交易市场？他们看起来是要把这个地方搬空然后远离这里，这是那个人的授意吗？

不管了，先跟上去吧。

仿生蜘蛛的八只腿快速挪动，在几人即将经过的拐角处埋伏起来，等到他们接近的时候从口器里吐出一块米粒大小的芯片，落在其中一人的头发里。

那芯片只是一个简单的定位芯片，好在许胤也不需要它有多全面的功能，他只想跟着他们一路找到那个交易市场。

收起了蜘蛛，许胤调出芯片的位置，然后在外面随便招了辆车一路跟上去。

不得不说牵之星的车开的真是狂野，连挡风玻璃都没有，人在呼啸的风声中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狂飙。

“就是这里了。”芯片的位置在一处地方停下来，许胤连忙叫停了司机，付完一大笔钱后，两脚踩在土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芯片的定位不是很细，只能粗略显示一处地带，知道了他们在这附近，剩下的就要靠许胤自己去找了。

许胤抬头，视线望向前方——

这里显然是郊区中的郊区，四周杂草丛生，除了草就只有进进出出的车印和鞋印，不过再往远看点，依稀能看见一栋矮矮的建筑和几个人影。

嘿，那不是刚刚那群人么。他们开的车堵在门口，似乎是在和守门的人交涉。

经过思忖，许胤还是决定不要上去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那几人终于开车进到了内部。

许胤走到门外，不出意外，守门的人伸手拦住了他，“小子，你做什么的？”

许胤赔笑到：“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小解去了没来得及，我跟他们是一起的。”

守卫皱着眉头看他，有些怀疑地问：“你跟刚刚那群人是一起的？”

“哎呀，不怕您笑话，我这个人……胆子有点小，每次来这儿都害怕得想尿尿，不过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许胤有意无意地提起他先前听到的消息，现在只能赌这些消息的有效性了。

这样的回答没有打消守卫的疑虑，他又问到：“那我问你，你们是送什么东西的？”

许胤顿了一下，大脑中飞速闪过已知的所有信息，同时很好地隐藏住情绪，没有被守卫发现半点慌乱来。

他凑近守卫，佯装自信满满地说到：“我们这批腺体可是新鲜的不得了。”

守卫“哼”了一声，然后打开了他身后的门，嘴上跟着骂道：“孬种，别废话了，快点滚进去！”

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地，但不能表现出来。许胤表面上还是恭维至极，做足了胆小怯弱的模样，“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一路点头哈腰着溜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还没来得及平复提心吊胆的心情，许胤彻底看傻了眼。

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之前那人为什么要说这里瘆得慌，饶是他亲手杀过人、见过不少残忍的死相，也被眼前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人肉交易市场！

不知名的男女老少的尸身被悬挂在半空中，他们倒吊着、赤裸着，或完整或残缺，苍白铁青的脸望着入口的方向，偶尔被人走动的气流带得偏转。

地面上，有许多木质的摊位，每个摊位后面都有一位老板，当没有客人选购时，就在摊位后面用刀将一具具尸体切分成小块，然后在铁铸的挂钩上挂好。

目光转向最喧闹处，原来一直在耳边萦绕的敲打声是从那个摊位传出来的。

那摊位前站着一位客人，他的目光向上扫过悬挂的几具尸体，最后停在一个年轻女性身上，用手指着她，说到：“就她吧。”

老板胖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停下手中的活问到：“你是要买来吃吗？”

客人似乎有些不满：“怎么？有规定不让吃？”

老板连忙笑嘻嘻地解释说：“客人误会了，我们家的肉新鲜，如果是吃的话就要等一下，这条肉才刚刚死，等尸僵过去了，肉成熟了才更好吃。”

“行吧。”客人也不再说什么，耸耸肩去别的摊位货比三家了。

客人走后，老板也不生气，拿起手中的铁棒继续做原来的事——把从手臂上剔下来的肉打烂做成肉圆子卖。

许胤的大脑一片混乱，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些人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好像他们卖的只是寻常日用品而已。

星系中广为流传着牵之星糟乱的说法，许胤一直停留在治安差、暴力事件频发的层面，直到今天他的世界观才被刷新，心中暗道今后在牵之星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甩了甩头，抛却那些纷乱的思绪，眼下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他感慨。许胤收起反胃的冲动在摊贩中四处游走，寻找他要找的那几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角落再次寻到了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