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一眼,打开车门下车,径直走向最近的这栋别墅。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真是一个好天气。漂亮的别墅坐落在了绿草坪上,铁栅栏制式的院墙上还爬满了茂密的蔷薇藤。
从外表上看,这里俨然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抬头看了看,我取下了眼镜,浑圆漆黑的帐立刻在我眼中展现出全貌。
阿部家的别墅全部笼罩在了帐中。
帐内静悄悄的。
将手虚虚放在帐的上方,我感知了一下,偏头看向了负责此处的窗的工作人员,语气冰冷。“里面还有人活着,你们连基础搜救都做不到吗?废物。”
“大、大人,”对方腿软地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用了几秒才镇静一些。他低着头,呐呐道,“我们在事发后没有进行常规搜救,是,是高层的命令。”
我漠然地问,“阿部菊人在哪里?”
“阿部先生已经顺利撤离到加茂家名下的别院。目前下落不明的有阿部先生的三位女儿和十位佣人,疑似还在帐中!”
“……”
我没说话,把眼镜揣进风衣口袋里,然后连风衣一同交给了友良先生。
风衣下遮挡的便是我挂在腰侧的刀剑,就是之前我拿来口头威胁五条悟那把打刀——因为人设需要,在高层的眼皮子底下我没用现代化的枪作为武器。
这振名为清规左文字的打刀是我和五条悟第一次打架时五条家送来的赔礼。
刀确实是好刀,不过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话五条家也就不会慷慨地把清规左文字直接送给我了。
传言中,清规左文字曾经一度供奉于神前,因为长期侍奉神明而沾染了高天原的神性变得不容污秽,也就是自带驱邪效果。
与传言相近,清规左文字确实能够腐蚀咒力,但是他同时会腐蚀持有者的咒力,咒力低的术师拿着他战斗几乎就废了,而咒力高的术师也不乐意带着把拖后腿的刀剑,这一特性足以劝退百分之九十九的咒术师。
我这才凭白得了一振好刀。
清规左文字闲置了未免可惜,所以我最近都把他带在身边。至于会被腐蚀咒力什么的我无所谓,我咒力多,这在我看来算不得什么缺陷。就算不使用术式,手握清规左文字,我单靠体术也能拔除大多数咒灵。
毕竟,清规左文字真的驱邪。我也很喜欢这振漂亮的刀剑。
友良先生把我的外套当在手臂上,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早点出来,山吹小姐,今天我想提前下班。”
我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知道了,我尽量。”
我走进了帐中。这层结界的条件是阻止咒灵和非术师者的进出。
花园没什么异常,在我看来那些鲜妍漂亮得不像现实中拥有的玫瑰也不是很稀奇。穿过花园,推开别墅门,我跨过「门」的这一瞬间才是进入了异常之中。
像是进入了一个脆弱又坚韧的泡沫。
我可以很轻易地撕开这层泡沫,但是出于对幸存者的生命安全负责,我没有轻举妄动。
进门后我立刻被换了一身衣服,我珍贵的清规左文字也不见了。
——是人的五感被蒙蔽了。
我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勘破这层虚假,这里最明显的破绽是重量,其实我的刀始终在我的腰侧挂着。
既然这样,我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原本模糊的如灰雾一般的东西在我面前散去,就像故事拉开了序幕。
“城堡”里正在开着舞会,衣着华丽的宾客们正言笑晏晏,觥筹交错,而舞池中男男女女两两结伴,翩翩起舞。舞会的音乐是经典的圆舞曲《蓝色多瑙河》。
这些客人都没有脸,五官空白。
我回头看,低矮的别墅门已经变成了一扇高大的有着精致雕花并且还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的城堡门。
侍者刚好给我递来酒杯,我接过高脚杯,低头对着水影观察:我穿着一身金色暗纹的白西装,头上带着一顶王冠,宛如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不,我现在的角色似乎就是“王子”。
“哇哦,”我挑了挑眉,不怎么真诚地感慨了声。
我在想,难道连美好的童话都会成为诅咒诞生的催化剂么?如果世间的最后一片净土也不干净,这对我来说可是个重大打击。
当然,我眼中的景象不能完全说是美好的,这里处处充满了诡异。
童话是美好的,如同孩童总是天真,天真地残忍着。这种残忍比成人的残忍还要冷漠,毕竟成人比幼小的孩童受过多几年的教育的熏陶,更具理智。
这确实不是诅咒的领域,虽然到处都充斥着微弱的咒力,也正是无处不在的咒力告诉我——这里是一场沉浸式的大型剧本杀。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倾向于是小咒术师的能力失控。咒灵又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们无一说话,但是宴会的现场热闹得堪称嘈杂,仿佛许多人都在激烈地讨论什么。我知道周围很热闹,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听清他们谈论的内容。
也许是因为「剧情」还没有开始?
在舞会中转了两圈,在脑海中对照着刚才看过的资料,宴会现场与阿部菊人的小女儿的房间有一定程度的重合。
这样一来,罪魁祸首已经可以确定了。
我尝试顺着旋转楼梯向第二楼走去,走廊就在眼前,然而我伸手便触及到了一道无形的墙。
看来「舞台」的氛围有限。
我端起酒杯嗅了嗅,是葡萄汁的味道。
喝了一口,我确定这就是葡萄汁。只是假的就是假的,在我清醒地认识到我处在一个虚构的场景中时对方术式对我的影响就很有限。葡萄汁确实很还原,但在划过我的喉咙时没有液体的感觉,也没有带来饱腹感。
我像是吸进去一口葡萄味道的雾。
乐此不彼地玩了一会,我终于放下了这股的新奇感。我在一张桌子放下酒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观察这个「舞台」。
舞会在童话里极为常见,我暂时无法确定这里的脚本是什么故事。但是显而易见,想要找到幸存者和诅咒的前提是「剧情」开始。
“邻国的公主,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听到人话时我立刻偏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公主长裙的,男孩子。
对方有着钴蓝色的眼睛,赭色的头发,一米五的个子,穿着一身黑色蕾丝长裙礼服,头发上和腰侧别着鲜妍的红玫瑰。当然,这副漂亮的打扮在场很多人都有,唯独我刚刚注意到的这个人露出一脸不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要烦我,我很暴躁”。
他努力压抑着不耐,“滚开!”
虽然没有在那份情报中看到他,但是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和我一样在现实中存在的人而非虚构出来的角色。
屋外那些黑手//党就是为了他来的。
我饶有兴致地想,事情越发有趣起来。
他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被搭讪,不知道在这场梦境中呆了多久。
那个邀请这位“公主”跳舞的空白脸角色突然不可置信地大喊大叫,“公主怎么可能这么粗鲁?!你一定不是邻国的公主!卫兵!卫兵!邻国的公主一定是被你绑架了!我可怜的公主正在等着我去解救她!”
“……”我不由弯了嘴角。
他好惨,可是刚才的画面真的很好笑。
“可恶的青花鱼!”穿着公主裙的男孩子一瞬间面色扭曲,声音饱含怒气,然后他怒不可遏地一拳消灭了面前大喊大叫的家伙。是真的消灭,这个虚构的角色被他打中之后就不见了。
对方是横滨那边的异能力者。
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动手的时候身体上附着了一层橘红色的物质。
当我把注意力放在那边时,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她仅仅有我的胸部高,戴着王冠,穿着粉色公主裙。
“哥哥,你答应和蒂叶跳今夜的第一支舞。”
她仰着头,那双润泽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话语里充满了期待。
嗯,又是一个认错了我的性别的。
那边也听到了声音,于是邻国的公主猛地回头锁定了我。
这样的人物居然会是黑手//党的成员,我由衷地感到可惜。他那双清凛的钴蓝色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明亮如炬,生机勃勃……这种特质真的很吸引我这类在世界的阴影中夹缝生存的人。
我冲对方颔首致意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低头认真打量我面前的女孩子。
我认识她,我应该认识她,她就是阿部菊人的小女儿。阿部蒂叶,今年十三二岁。情报上可没说这小女孩也是个咒术师。
沉吟不多时,我欣然应允了所谓的第一支舞。“当然,公主殿下。”
我挽着阿部蒂叶的手进入舞池,然后我很快发现她其实并不会跳舞。
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周围的场景突兀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场景被重置了——故事线又回到了邻国的公主被搭讪之前。
我侧目而视。
那个刚刚消失过一次的无脸男再次发出向赭发男孩邀请。
“邻国的公主,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邻国的公主面瘫着脸再次把无脸男人道毁灭,他习惯性地伸手探到头上,似乎想压一压帽子,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碰到。这失败的动作让他回过神来,“嘁,有完没完?”
……
故事的主角依旧站在我的面前,仰着头,那双润泽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话语里充满了期待。
阿部蒂叶向我发出邀请,“哥哥,你答应和蒂叶跳今夜的第一支舞。”
规则一,现实中没有掌握的技能无法凭借想象力掌握。我不能与阿部蒂叶跳舞。
我低头,勾起嘴角笑着说,语气亲昵。
“我的小公主,你才十二岁,第一支舞对于你来说还太早了哦。而且,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可是哥哥和那位邻国的公主。”
阿部蒂叶呆呆地看着我,慢吞吞地点头,然后主动给我增添了新的设定。
“嗯,今天是哥哥和邻国的公主的订婚宴,蒂叶不能添乱。”
“欸?”洁白的聚光灯突然落在赭发男孩身上,他顿时成为了整场宴会的焦点。
我看向他,其实也有些意外。
这时候,我身边的阿部蒂叶突然消失,我扫了一圈宴会厅,发现她回到了王座上的国王旁边。
国王是阿部菊人。
小女孩和另外两位看不清面庞的公主坐在国王的侧下方,她们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宛如失去支撑失去色彩的木偶。
我没见过阿部菊人,但是我看过他的资料,能够推断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国王是他,那么,毫无疑问,他是暴君。
阿部家是个单亲家庭,因为阿部菊人的家暴倾向,那位妻子选择了离婚,可是她既没有带走一分财富也没能带上自己的孩子也脱离苦海,所以,阿部菊人的残暴统治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这个不幸家庭之上。
这部分资料是宽加急给我搜集到的。我不傻,怎么可能只看总监会递来的情报。
我不认为在阿部蒂叶的梦中阿部菊人就会变成一位仁慈的好父亲,梦的内容都是在现实中有迹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