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佳澄无话可说了，他无奈地看着席从容。但众所周知，人类无法说服自动机械干任何它不能干的事情。自动机械的世界里没有“赌”，只有百分百成功和百分百失败。

夏佳澄还不能让席从容打到手动模式。当年创造席从容的时候完全按照他自己定制的工业标准来，只有那几个安全抱死和设备供源有手动模式，运行只有自动。

于是现在夏佳澄被席从容个个回复，事事无果的态度给起了个半死。为了找回自己曾经总工程师的面子，他对着席从容说：

“你头发褪色了，去染个发吧。”

夏佳澄越看越说，越说越看，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自打席从容作为中央处理器的时间越多，他就越不在意自己的外貌。所以那头香槟色的金发已经褪色至只有发梢一点。

真像席雪绒那个真死了的。

席从容没有回应，又不是输进他系统的强制命令，他听着就完了。夏佳澄的脾气一直在变，和他的精神力一样，席从容习惯了。

夏佳澄还不满意，他难得升起一点刻板印象里Omega的母性光环——席从容花了他全部家当和青春，现在都还要他亲自检修。他也需要席从容剔除他精神力的杂质。简直比亲儿子还亲儿子。

当年和夏佳澄屁关系没有的阀门系统，他还大半夜冲过去抢修呢。还别说席从容这种真命根子了。

所以夏佳澄对着席从容说：“明天，不，现在去给你检查看需不需要大修。”孩子不听话了，肯定是机房出问题了。绝对不可能是系统本身出问题了。

席从容反驳：“我上半年才检修完毕，现在系统检测一切正常。”人不洗澡会死没错，但机器检修多了反而是加速报废。

夏佳澄没有回复，因为他打开了厂房的实时监控面板。然后他的眉头可以夹死一个苍蝇。

“励磁超负荷，并网超负荷，精神力回收站垃圾超载。你管这叫一切正常？”夏佳澄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星网级别的成熟工业系统，面对超负荷，表现的还不如一个温度一超就关都关不了的敏感肌傻瓜报警系统。

席从容完全不在乎，除了回收站，其他的那全是正常的：“现在星网负载上百亿人，以各星球上级服务器和区域服务器为支点，发送信号，共计35台级服务器，280台区域服务器，还有军方隐藏服务器。励磁和并网一直是超负荷的。”

只是夏佳澄一直没过问而已，毕竟老工程师都知道，机械系统比人聪明。

夏佳澄头疼了，这是需要升级系统换设备，不单纯需要检修了。想着想着，他径直往床边走去。

然后他的动作又被打断了，因为小野推门而入。动静瞬间吸引夏佳澄看向她，而席从容借机向前，准确的抓住了被子下方【顾时】的遗体。

被子里，顾时惊愕地看着那骇人的面孔缓慢降解为尘埃，最终只剩下床单上那一点白色粉末。而相同待遇的还有顾时的衣服。

顾时脑子里的席从容不装了，说他去和这边这个交涉一下。他也明白，顾时早在对话中明白，他是01，不是自己的主光脑。

被鸠占鹊巢的Second终于回复了。有了直观对比，顾时发现Second其实要比席从容活泼的多，比如现在他正在顾时脑海里喋喋不休地吐槽。

“他把别的顾时的记忆里也给你塞进去了，这下难分难舍的，你真的还能分清你到底是谁吗？他还把我当球拍！他还把我当球拍！他还学我说话！还骗你！国级工业系统就别来抢民用的饭碗了。”

Second一张嘴，顾时就明白，他才是自己的系统。或者说Second这个脾气，比较符合顾时的喜好。顾时不太喜欢席从容那样安静、理性的标准系统。

如果顾时真的是48岁的厅长，应该就喜欢这样靠谱的。可惜顾时实际年龄就是只有21岁，所以他的思维方式仍然趋于“简便”、“好玩”的概念。

“你的记忆我现在只能挑选部分，让生物电刺激你的大脑，需要一点时间。想起来的也不一定是你本人的，需要自己鉴别。而且你现在这个状态，不是传输记忆的好时候。”

Second说的是实话。尽管由于顾时摆弄挂钟的行为，使他自己的意识回到了白矮15年，用的是他本人的身体。但现在很明显，这里不是宿辰宇所在的世界，也不是顾时的，并不是一个可以安全传输记忆的地方。

另一边，夏佳澄已经不满地呵斥席从容：“她怎么来了？你一直随便放她进入白房间？”

小野呆住了，她没想到夏佳澄在这里。欺软怕硬的小孩下意识去求助席从容：“大爷爷……”听的夏佳澄更来气了。

这可能是夏佳澄唯一像Omega的地方了，不喜欢别人说他老说他丑。席从容是小野大爷爷，那他成什么了？

“她快报废了吧？”夏佳澄毫不在乎小野还是个孩子这个事实，当着她面询问席从容。夏佳澄只觉得感情最是坏事，席雪绒恋爱脑爆发直接导致原点计划现在还没有完成，幸好席从容是机械，不会出现什么日久生情。

“是。”席从容迎上小野的目光，漠然地回答。小野身上有着熊孩子天然的恶，她害怕真的会用她做实验的夏佳澄，但对将就她的人往往带来伤害。

席从容知道小野偷偷弄坏过自己的精神力回收站。因此他对造成麻烦的小野，这个理论上是他女儿的Enigma没有太多感情，更多是社会公德的约束。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为了她反抗拥有最高权限的夏佳澄。

小野瞥见夏佳澄似乎不打算用她做实验，胆子又大了起来。她迅猛而无声地靠近床，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得亏顾时脑子里的Second及时让顾时身体半麻，不然顾时一定会下意识躲开小野。到时候给夏佳澄发现，尸体动起来了，那可就彻底暴露了。

顾时僵硬地看着小野钻进自己的怀里，试图团成一团。这个动作对她180的身材来说有些滑稽。而顾时感受着她试图往自己腹部钻的动作，鼻间全是带着烈味的橘子信息素，对Second说：

“我觉得这小孩有点渗人。”

Second有些放空，因为它看见席从容又回来顾时精神海了，又要开始敢怒不敢言了的日子了。Second神叨叨地回复：“你上次在公园见到她也这么说。”

“你女儿是真想回你生殖腔啊。”思来想去，Second自暴自弃地丢下炸弹。

虽然从夏佳澄的言语里，就知道这种家庭里不可能养出正常小孩，但前提是这不是顾时自己的小孩。Second接受到顾时的想法，只恨自己没有像席从容那样的身体，不然高低送顾时几个白眼。

“得了，是你的吗你膈应。往好处想，她比夏天好吧，人家更爱你。”在Second看来，顾时有点自作多情。

“夏天是谁？”顾时疑惑的问。

Second被顾时干沉默了。也是，顾时没有记忆，当然不知道夏天是他便宜儿子。当然，就夏佳澄刚才的发言，顾时的震撼程度可能比当初看见接吻反应更大。

得知自己和夏佳澄有个孩子，顾时果然反应挺大，差点出声了。索性Second按住了他的语言区，而那点微小的动静则被当做小野蹭着顾时胸口发出的动静。

“爸爸，你好像胖了。”

不讨喜的熊孩子，你爸那人干样已经亚健康了。顾时21岁的身体对比起来，简直可以说一句丰腴了。但那是因为【顾时】太瘦了。

这句话吸引了夏佳澄的注意力，他在席从容的注视下掀开了被子。他蛮横地扳过顾时的脸，看着顾时怎么看怎么白净的脸，对席从容说：

“B130什么时候能整出这么安详的死相了？”

席从容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从刚刚开始，眼神一直聚焦在小野黑色的棉布裙上沾染的白色粉末。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整理了一下，不然特……小野会崩溃的。”

“什么崩溃？”可能因为在“爸爸”怀里，有了安全感的小野又开始放肆了。

顾时听清了席从容那个“特”的发音，原来小野就是那个倒霉的、活不到一星期的特殊体。面对要死的五岁小孩，顾时懒得介意她有些变态的行径了。这都活不到危害社会。

“想多了。”Second说：“别忘了，她将世界扭成了一股。你的失忆她得负至少50%的责任。”

顾时三观还是有：“她家里人不正常，你能指望她正常到哪里去。按照她的家庭教育，这个程度对她的情况来说都算是本性不坏了。”

“嗯嗯，圣人。希望你对夏天也那么宽容，别人叫自己爹你就不爽了。”Second阴阳怪气，顾时那是纯粹的双标。

真该让这个世界【顾时】的记忆给他上一课，看他以后还能不能怜爱席荣。Second这下看清了席从容在搅动的记忆，就是作为小野爸爸的【顾时】的。

只能说宽进严出必然是诈骗，宿朔月都和蔼可亲了起来。

“带走，知道了就不崩溃了。”夏佳澄不在乎小野死活，小野崩溃了说不定计划还能回到原轨。

席从容倒是想阻止。现在小野要是崩溃导致精神力不稳，被她扭曲在一起的世界再次分离，那就功亏一篑了。

“走吧小野，带上你爸爸。”席从容放缓了语调，像是在哄孩子带上她最喜欢的玩具。夏佳澄“啧”了一声，他不明白席从容一直哄着小野干什么。

一个已经无法提取出能力的失败品罢了，小野已经不值得夏佳澄上心了。

席从容“扶”起顾时，顾时感受到有冰冷的针头刺入自己的身体。席从容给他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之类的药物，现在顾时被席从容裹着薄被抱起来后，看上去还真像软趴趴的尸体。

也就是注射B130被排出意识后，仍然“活着”的身体。

“现在我替你抱着爸爸。不要觉得委屈，你现在的身体也抱不动。去换一个，听话。”席从容抱着顾时，半蹲在小野面前。

小野撅着嘴，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顾时，“哒哒”地走了。等她再回来，就是他了。只是表情依然是那个不服气的表情，不满地蹬着脚上的劳保鞋。

刚刚席从容叫她小野，顾时还感叹了一下，真巧，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外号。看了这一出“换号”后，顾时说不出话来。

居然真是同一个人。连现在满屋的西瓜味，啊不蓝风铃味都在印证小野就是宿辰宇的同事小野。

夏佳澄似乎有些无法忍受，刺激得放出他自己的信息素。与看起来清冷的外表不同，夏佳澄的信息素是仿佛开到荼蘼的牡丹，味道十分浓烈。

“把你的烂橘子味道给我收起来。”夏佳澄这么要求小野。但顾时鼻尖分明一直环绕着蓝风铃的气息。虽然看小野的表情，他似乎真的收起了信息素。

然后四个人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夏佳澄输入传送坐标，顾时装尸体。席从容抱着顾时，目光并没有聚焦，显然现在运动的只是单纯的机械。而小野浑然不觉诡异的氛围，把玩着顾时垂下来的手。

然后就到了一个标准的厂房内部。顾时看见那绿色的防火地板后就有些难绷。很难想象一个高级系统，它的主体不是科幻的银白，而是所有厂房该有的粗犷和毫无美感。

夏佳澄一到这里，职业病就犯了。他要检查完毕备用电源和安全通道，才能放心去回收站。小野在夏佳澄检查的时候，一直捂着耳朵，表示他讨厌发电机等转动器械发出的巨大噪音。

在两人走进继电保护室时，席从容抱着顾时，站在厂房地图前。顾时自然无法忽略这重要的地图，快速记下厂房各个重要房间和逃生路线。

三台发电机组、蓄电池室、电源转化室、星网数据监控室、信通传递设备间……以及在蓄电池室和物资间中间的紧急逃生通道，和发电机组外的交通洞。

顾时的目光落在这幅地图的介绍上：“月亮湾实验场——‘原点’计划中央处理器机组厂房。”

“绘制：顾时。审核：陈青和。”

Second适时提醒：“月亮湾就是S工大的实验基地，你去过很多次。”今年还基本周周在那里撞见命案，当然Second没有对此进行说明。它只是补充，夏佳澄就是“工程法律之父”陈青和的化名。

顾时有些惊叹，夏佳澄看着变态，做的事情听起来也变态，居然是搞法律的。Second纠正了他，陈青和制定的工程法律虽然带有法律二字，但用规则描述更准确些。

所以现在的陈青和，或者夏佳澄，某种意义上也不算是知法犯法。在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