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
“嗯？”
“我是说认真的。”
“嗯。”
“你答应了，那么这就算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男人之间的约定，是不能轻易反悔的。”
“……”
沈亦忱愣了愣，转头看向林朗，而对方认真的表情，印证了他此时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嗯。林朗确实是认真的，而且很显然，比沈亦忱以为的还要认真百倍。
约定什么的，向来是不可靠的，可如果是林朗说的……应该是不会令人失望的吧。
沈亦忱的唇角轻轻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林朗却扬起眉毛盯着他，明显对这个答覆并不满意。
沈亦忱笑了，觉得林朗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执着的小朋友。
好想捏他的脸啊。
所以……小朋友之间是怎么做约定的来着？
沈亦忱想了想，忍着笑对林朗说：“那，要不要拉勾？”
没想到林朗认认真真地伸出小拇指说：“来。”
“……”
沈亦忱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勾住了林朗的手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亦忱笑出了声：“噗！你多大了啊！林朗小朋友！”
“你别笑！”
林朗这样说，可自己也笑了。他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屏幕举到沈亦忱面前：“我设置了日程提醒，这样就一定不会忘记了，沈医生，到时候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无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得抛下来陪我。”
沈亦忱呆呆地看着屏幕中位于十五年后的那个标记，心跳毫无预兆的失控了。
那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很久以前的某一个瞬间他也曾因某个人而产生过相似的悸动，那段感情却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让他直至今日仍陷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沈亦忱低下头，身不由己地想要逃离。
“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他说着匆匆站起身，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
林朗也站起身，低头望着他微笑：“还晕不晕？让我带着你走吧。”
林朗的手心温热，对于久困深寒的人而言，是难能可贵的温暖。
可沈亦忱不敢放纵自己贪恋这份温存。
他想要将手抽回，林朗却将它攥紧了，和自己的手一并揣进口袋里，不容分说的架势。
“林警官，我可以自己走的……”沈亦忱说。
林朗挑挑眉，故左右而言他：“你的手好凉，很冷吗？”
“对不起。”
“干嘛总是道歉啊……我是想说，我的体质一向很热，如果你需要，也可以抱着我取暖。”
沈亦忱愣一愣，看向林朗，林朗也望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不是说月色明亮的夜晚是看不见星星的吗？
为什么林朗的眼睛里会倒映出如此夺目的星光……
沈亦忱恍惚了一瞬，一阵冷风扑面袭来，又令他恍如梦醒。
头顶满月如轮，然而无论今夜月色如何明艳动人，只要再过一晚，它便不再圆满。
月亮也好，什么也好……那些不可能属于他的，远远地看着就好，不自量力地贪慕一份稍纵即逝的温暖，只会让今后的寒夜更加煎熬……
沈亦忱低头轻叹：“今晚不该喝酒的……我有点不大清醒，我不喜欢这样……”
酒后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
林朗却停下了脚步，垂目看向身边人。
沈亦忱回望着他，那双眼睛从来不对他设防，此刻他却读不懂林朗眉宇间的情绪。
好像有话要问，好像有话要说，又好像忽然之间，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当沈亦忱抬头望向他，皎皎月影不偏不倚，落入那双曾引得他无数次心动的眼眸。
或许是那月色太美太美，让人误以为触手可及。
抑或是酒意煽动了冲动，林朗思虑不了太多，他决定放手一搏。
“沈医生，你知道吗，其实人有时候不喝酒，也可能会不大清醒，可是我觉得……这很好。”
月光如水般将二人浸没，隔绝了声音和空气，天地间仿佛再没有其他存在。
林朗定定望着沈亦忱，清亮的眼睛里仿佛盛着银河，星尘烂漫，一望无垠，与头顶的满月相互辉映，挥洒出一整个夜空的温柔。
我一定是太醉了。沈亦忱想。
他觉得那漫天的璀璨似乎正在向着他坠落，又或者是自己正在漂浮，总之，他与那星空在徐徐接近……
林朗身上特有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在今晚还夹带了一点点米酒的甘甜。
他闻起来真的好像一颗薄荷糖……
那么尝起来，会是甜的，还是辣的？
迷人夜色中，沈亦忱缓缓闭上了眼睛。
……
“嘀嘀嘀嘀叮叮咚——”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刺破夜空。
林朗一下子松开了沈亦忱的手。
沈亦忱跳到一边，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手机。
翻了半天，终于从大衣口袋里找到那只该死的手机，在沈亦忱低头查看来电信息的时候，林朗一眼瞥见屏幕中央的名字：娜娜。
沈亦忱微微蹙眉，随即按下了接听。
夜晚的公园异常安静，电话另一端一个清甜的女声无比清晰的漏了出来：“老公，你今晚不回家了吗？”
沈亦忱清清嗓子，说：“嗯……是不是爸妈过来了？”
“对啊，他们送了些吃的过来，顺便坐一会儿，你今晚要值班的话我就让他们先回家了。”
一个底气浑厚的男声远远插了进来：“小沈有工作，你就不要打扰他了！”
那个娜娜笑着说知道了，又对电话这边说：“老公，那你注意休息，别太拼了哦！”
“嗯。替我问候爸妈。”
“好哦～老公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沈亦忱默默把手机揣回口袋，尴尬得想死。
如果说刚才在两人之间曾经产生过什么暧昧情愫的话，那么这通电话，就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令两个人一瞬间清醒过来。
尤其是林朗。
那一声声甜腻腻的“老公”，让他又懊恼，又羞愧，恨不得脚底喷火冲进太空就此消失。
他妈的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对一个男人心动也算了，可这个男人是个有老婆的直男啊！
林朗，你他妈是想当小三儿吗？
人家沈医生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企图趁人家醉酒勾搭人家出轨……
我操，你这狗东西！拜托你做回人行不行！
不过，沈医生刚才迷迷糊糊的，也许并没有察觉？
万一他要是察觉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林朗这边在心里一个劲地骂自己。
沈亦忱那边也是懊恼之极。
说好的清心寡欲呢？说好的小心克制呢？怎么喝这么点酒就破功了？
就算再怎么耐不住，要发情总也得分个对象吧？
人家林警官前前后后救了你多少回，你却想对他……太可笑了！离谱至极！
还好刚才被打断了……不然的话……被一个已婚同性男亲吻，他一定会觉得很恶心吧……
两个人同时演完了一段内心戏，又同时小心翼翼地去窥探对方的脸色。
面面相觑。
林朗哈哈干笑两声，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沈亦忱点点头。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在尴尬到诡异的沉默中快速返回医院，在大门口僵硬地互道了晚安，便分头走开了。
回到宿舍，沈亦忱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娜娜，不过这次来的是微信语音，表示危机已经解除了。
他按下接听，对面传来唐伊娜如释重负的叹息：“啊！他们终于走了！天啊！忱哥！今晚实在太刺激了！他俩都下到车库了才给我打电话，我和于微正逛超市呢，吓得我拖鞋差点跑丢了！”
沈亦忱安慰她：“应付过去就好，没事的。”
“忱哥，刚才听你声音好像不大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又连着接手术累到了？你要好好休息啊！”
“晚上和朋友吃饭时喝了点酒，有点困，没什么的。”
沈亦忱口头敷衍，心头却是温暖的。
这些年幸好有这个像妹妹一样的乐天女孩一直在身边支持着他，让他一点一点开始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善良的人，愿意真心给他温暖的，才让他不至于对人世绝望透顶。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当初他才会答应唐伊娜的请求，配合她演这一场形婚的大戏。
然而这件事实际执行起来远比他们预想中要麻烦得多，像今晚这样的突发情况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那就好～病人是看不完的，你呀，真的要少接几台手术，多跟朋友一起聚聚呢！” 唐伊娜甜甜地笑，“忱哥，还好有你在，如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
沈亦忱宠溺地笑了笑：“小傻子，别说傻话，我会一直在的。”
于微在不远处酸溜溜地抱怨：“别和你假老公腻歪了，你亲老公都等困了。”
沈亦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立刻识趣地告辞：“你们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晚安。”
唐伊娜娇羞地笑着说：“忱哥晚安！”
结束通话，沈亦忱看一眼时间，将近12点了。
洗了澡，吃了药，躺上床，熄掉灯，闭上眼。
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又出现在脑海中。
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林朗当时好像也……
还是说他……
沈亦忱的脑海中浮起很多问号，可药物开始起作用了，由不得思绪继续延伸，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地沉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