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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探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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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去请他帮忙的?”我问。

她摇头:“不是,是五哥来找我的。”

想必贺容桓已经猜到几分我和惠阳公主的关系了。

他明明来了,却不过来,是因为上次在永宁殿的事吗……

“师父,你的伤……”

“不打紧,死不了。”我歪靠着栏杆笑笑。

她看着我手臂上叠在那块旧疤上的新伤,眼圈泛红,眼泪簌簌落下。

“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我想抬起手替她抹泪,竟连抬高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到我的动作,赶紧自己擦掉眼泪,从兜里掏出一只窄口小玉葫芦瓶:“这是伤药。”

隔着瓶子都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药香,这里的人鼻子比狗还灵,我若涂了药,他们在牢房外走两趟就会发现了。

但我还是把药收下了,这样能让这丫头安心一点。

“对了,这个……”我拿出荷包递给她,又取下腕上的手链,“还有这个,你先替我保管。”

她稍有踌躇,但还是接过荷包和手链,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来拿回去的吧?”

“当然。”

“说话算话……”她圆圆的眼睛里还沁着没擦干净的眼泪,“师父明明能逃出去,为何非要待在这儿?”

“他们要抓的就是我,我逃走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厉云深是叛贼吗?”

“可是厉将军他……当真不是吗?”

惠阳公主是相信我的,就算我当着她的面杀人放火,只要我说一句“不是我做的”,她就会坚信是她看错了、是别人冒充我,如果我说我是有苦衷的,她肯定会立刻想办法帮我遮掩、替我开脱。

但显然她不是那么相信厉云深,连称呼都改了。

“我相信他。”

我也没想到这么做作的话居然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些事真是他做的,或者没有证据能替他昭雪,难道师父要一直留在这儿受刑吗?”她憋屈地撇了撇嘴,“典刑司和天谏司最擅长严刑逼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我怕……”

“别担心,我有分寸,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想办法逃命的。”

其实我只是在赌,赌事情有转机,赌厉云深能尽快打赢这场仗。

然而是赌就有输的可能,也许事情不会有转机,也许厉云深打不赢这场仗,到那个时候,就像郑尚书说的,我的抵抗都是徒劳。

我可以赌,但我不能用命去赌。

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牺牲毫无意义。

“咳咳!”贺容桓在外面咳嗽了一声。

惠阳公主转头朝他那边看了看,握住我的手说道:“我要走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师父尽管说。”

“我的卧房里有一只半指长的白色瓷瓶,就藏在房门上槛的凹槽里,你找到之后设法送来给我。”

“我知道了!师父保重!”

贺容桓在转角处回身看了我一眼,带着惠阳公主走了。

郑尚书的人每日象征性地让我吃点苦头,我偶尔装晕也就糊弄过去了,就当我以为还能这样再拖延一阵子的时候,来了一位更棘手的角儿。

“郑大人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窦廷尉站在刑架前,翻烤着已经发红的烙铁。

想来是因为典刑司迟迟没有进展,天谏司开始接手了。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通常轮不到天谏司出面,像我这种难啃的硬骨头才是天谏司最喜欢对付的。

窦廷尉没比厉云深大几岁,是皇帝钦点的天谏司老大,也是三法司历任长官中最年轻的一位。论公正,他比葛御史更铁面无私,论手段,他比郑尚书更心狠手辣,在他手上破的悬案和他送走的人命一样多。

落到他手里,我怕是又要掉层皮了。

“他有耐心,我可没有。”

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不经意地就将烙铁贴在我腿上,一股不同于鞭打的痛觉瞬间从腿根蔓延开,仿佛一根针将皮肉搅开,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抽搐。

他撤回烙铁,握着柄端向上移动,将烙铁悬在我肩头。

见我只是闷声忍耐,他的语气又冷了几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话音刚落,烙铁便重重按在了肩上,“滋滋”的融化声钻入耳中,烧焦的甜腥味令我作呕。尽管已经数日未曾正常进食,现下胃里仍感觉到翻江倒海。

身体挣扎着想要蜷缩,铁链却将我的四肢紧紧锁住。

他把降了温的烙铁放回火盆里又烤了烤,漫不经心地拿起来,慢慢靠近我的面颊:“听闻厉夫人从前在花夕阁是大红人,跟厉将军也是因此结缘,若是这张姣好的脸上——”

“大人,绪王来了。”

狱卒的通报打断了窦廷尉的公干,烙铁就停在离我脸侧不到半寸的位置,热浪蒸炙,引得肩上和腿上被烫的地方如同还在被烙铁粘着一般,刺痛感撕扯着五脏六腑。

“绪王?”他微微侧头,“他来做什么?”

但凡他的手稍微抖一下,烙铁便会落在我脸上。

“说是要见厉夫人。”

窦廷尉盯着我,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老相好?”

“窦大人有几条命敢污蔑王爷?”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近沙哑。

他冷笑一声,将烙铁扔进火盆,让狱卒将绪王领来。

贺容桓刚走到刑房门口,看到被绑在刑架上的我,又看到杵在我前面的窦廷尉,终是没叫出我的名字。

“不知绪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窦廷尉装模作样地向贺容桓问安。

“本王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还望窦大人行个方便。”

“既然绪王殿下发话了,微臣岂敢不从?”

窦廷尉阴阳怪气,但却丝毫没有阻拦之意,甚至主动撤掉了两旁的狱卒,留贺容桓与我单独在刑房。

他们一走,贺容桓便箭步冲了过来。

看着我一身的血渍、新旧相叠的伤痕,还有刚刚烙铁留下的印迹,他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任何部位,满脸只有无能为力的沮丧。

“你疯了吗……”我有气无力地斥骂,“你这样,他们会把你当成同党……”

窦廷尉之所以那么爽快就放他进来见我这个事关谋逆的要犯,无非是觉得从我口中套不出话,而绪王的出现很可能是一个突破口,反正我跑不了,就算绪王来和我互通了什么消息,只要他出去有所行动,三法司就能顺着往下查。

“我管不了那么多。”贺容桓回头确认没有其他人在,边说边从怀中取出白瓷瓶,“这几日门口守卫都换成了天谏司的人,查得严,我没办法像上次那样混进来,又不能带着惠阳再涉险,只能这么做了。”

“是你去拿的?”

“你宁可让惠阳去冒险,都不肯让我帮你吗?”他的愠恼中带了些委屈。

我忍痛笑道:“谁让你当时站那么远,我总不能在牢里大喊大叫请你过来。”

他嘴唇动了动,表情略有缓和,举着瓷瓶正色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很贵的药。”

确实很贵,双儿特制,有钱都买不到,就是不知道放了这么久到底还有没有效了。

“补药?那赶紧吃了吧。”正说着他就打开了瓶子。

“不是现在……”

他停住动作,低头看着瓶子里那颗绿色的小药丸,似乎有所察觉,再次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我袖口内侧有个暗袋,放进去吧。”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宁息丹服下后一个时辰内发作,六个时辰后自解。按照律例,犯人若死在狱中,须将尸体送去敛房静置至少十二个时辰才会交由仵作验尸或另行处理,我有足够的时间脱身。

所以我不能告诉贺容桓我的计划,否则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帮我,到时候不是同党也变成同党了。

他知道我的脾气,我不说就是不会说,他便也没再问了,只是按我说的将药丸取出来放进袖子里。

他收起空瓶,站在我面前沉默了片刻,冷不丁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信到要用自己的命去维护他?”

“不会拿命去换的,我的命金贵得很,还得留着去做别的事。”

他松了口气,但半信半疑:“你确定你真的有把握?”

“我的身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靠在刑架上,虚弱地笑了笑。

他眉头紧锁,唇角下沉,阴郁的模样有些陌生。

很久没仔细看过他的脸了,此刻才惊觉他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入花夕阁时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的他,眉眼间少了些青涩,多了些凌厉,总算有了身为王爷的派头。

听见刑房外渐近的脚步声,我赶忙叮嘱:“出去之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你,你就待在王府,什么都不要做。”

“可是你……”

“走!”

在我的驱赶下,贺容桓无奈地最后看了我一眼,黯然转身,和正准备进来的窦廷尉迎面撞见。

“殿下这就要走了?不再多聊会儿?”窦廷尉的视线从贺容桓身上转向我,“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贺容桓漠然置之,径自走出刑房,和他擦肩而过。

窦廷尉也不避着我,当着我的面给身后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悄悄跟在贺容桓后面出去了。

“我竟未发现绪王还是个情种。”窦廷尉走到刑具台前物色起了新玩具。

先前被烫的地方依然时刻如火烧般灼痛,我连呼吸都必须轻之又轻,尽可能减少皮肤的牵动。

我闭上眼睛缓了缓,说道:“窦大人可有想过,若来日事情水落石出,将军重获清白,届时,你,天谏司,乃至整个三法司,当如何自处?”

他背对着我,身子顿了顿,短暂缄默后将拿起的夹棍扔回台子上,冷冷对狱卒说道:“送厉夫人回去休息。”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真忌惮也好,是按兵不动等我的后招也罢,我终于暂时被放过,回到牢房得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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