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妹……”
莫微终“框挡”一声把狼牙棒扔在地上,带着习武后刻意不擦的一脑门汗,眼泪流下来叫人分不清这具体是哪种液体。
步乘月解释了半天,从她死了又活,到万年战虚的异常,都说给莫微终听,结果莫微终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弄干净自己后,一脸感动地看着步乘月,“师姐就知道你不是师兄说的那样,你怎么可能是叛徒,自己都活的不容易,还想着宗门的事,师妹啊!”
莫微终眼角眉梢都掉着欣慰,莫名给步乘月一种慈爱的感觉。
只是师姐还是那个师姐,即使做了掌门,有些东西也没变,例如话糙,“你那个狗崽子徒弟还没嗝屁?不过也是,我们打不多她了,便宜她个小人了。”
“师姐,秘境。”秘境的事更紧迫一点。
不太正经的师姐仿佛会变脸,瞬间正色,“准备准备,咱俩亲自进去一趟。”
步乘月没告诉她自己已经去过秘境了,她说是盛曚告诉她异常,自己追着鬼气,到了秘境入口,又听说战墟的事,才赶紧来找莫微终了。
等她们一起进入后,莫微终会亲眼目睹杨舒文的行动,接下来会发现昏迷的女弟子,清醒后的弟子会描述战墟的可怕——来自步乘月的幻境,不过这没人知道。
一切都如同步乘月的设想,被带出来的弟子此刻悠悠转醒,正剧烈地喘息,好久没回神,眼神聚焦的刹那,泪也涌了出来。
“根本没有什么秘宝,他要杀了我们……没人能活着出来!”
尖叫声快要把人的耳膜刺穿,莫微终给她渡了灵气,又是好半天才安抚好,“慢慢说,高弥,没事了。”
高弥紧紧抓着掌门的手腕,顾不得长幼礼仪,带着颤音说,“那是地狱,满是恶鬼的地狱,师兄师姐早就死了,掌门,他们都不是活人了。”
这句话说出口,不但莫微终神色凝重,步乘月更是惊骇,她做的幻境只给这孩子弄了点气氛效果,她也只会得知里面没有秘宝,很危险,产生再也不去的心理畏惧。
怎么还说出这么多信息?
这不是自己推测出来的?难道不小心把这些东西也加进幻境了?步乘月开始怀疑自己。
不可能是她操作有误,她步乘月打娘胎里就跟着她娘用幻术了,不会犯这种错误。
步乘月假装不经意间靠近,离高弥很近,像是关心,“没有受伤吧?”
幽冥火静静挂在脖子上,并无反应,步乘月又极快地远离,看来高弥没有遇害,还是个人。
又惊又恐的高弥感受到身边因为有人擦过而带起的一阵凉风,不曾来得及细看,就被带进一双温和的眼里,驱散了她的不安和战栗。
“师姐……”高弥不知道这是易容的乘月仙尊,把她当做普通的师姐,呆呆望着,追逐那双令人心安的眸。
莫微终看她冷静下来,又问了几句,找了几个弟子和步乘月一起照看高弥,自己只身前往秘境,去找杨舒文,去看看战墟。
临行前,步乘月拉住她,“师姐一定小心,不可深入,不可入迷。”
不过就算她再三叮嘱,莫微终还是不可避免的陷进去了。
杨舒文突然得到掌门通知,让她带领弟子立刻离开秘境,情急之下,她顾不得伪装设计,直接将离战墟近的两人扔了进去。
而莫微终亲眼目睹这一幕,她顾不得隐匿,现出身来想阻止杨舒文,救下那两人,一棒子抡过去,不是打断害人过程,而是将施害者一起推入了万古战墟。
莫微终眼见无法,匆匆给步乘月和她的大徒弟、几个信得过的长老一并留了口信,也跟进了战墟。
步乘月收到留言,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可在这神虚舟,师姐有亲信,她步乘月可谁都信不过。
除了莫微终也无人知道她回来了,不能表明身份,没有立场去光明正大干涉这件事。
步乘月搓着手中的丹炉,凝眉不语。
“师姐,没关系的,我不觉得很难受。”高弥以为自己没救了,才让师姐愁容不展。
步乘月顺水推舟,“可是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你该多害怕啊,日后修炼产生心魔怎么办?这样吧,我去丹堂一趟,你先休息。”
高弥当下便蓄起泪来,等步乘月走出门,再也盛不住的泪珠断了线一般淌下来,仿佛这不只是眼泪,而是迟到了多年的爱与维护。
溜出来的步乘月并不知自己怎样撩动了少女的心弦,她直奔蓬莱岛。
神虚舟无人可信,但蓬莱岛有个人人敬畏的化神,与她有些交情。
如果那个人是贺如的话,她知道自己跟盛曚的事,不必瞒她,届时就是化神强者发现鬼气,神虚舟的长老也收到掌门留言,必定会选择合作。
步乘月只需要跟着贺如进去就好了。
“说实话,乘月,我不想管。”
万万没想到,真尊她一开头就直言拒绝了,步乘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贺如怎会坐视不管,她可是心怀天下的人。
“是不想管神虚舟和鬼族的事,还是什么都不想管?”
“你和盛曚的事,我不想参与了。”
步乘月一时语塞,这不仅是她和盛曚的事,只不过恰好她俩牵扯进去而已。
贺如是如今当之无愧的修真界战力巅峰,步乘月再三思忖,觉得比起一个三界无敌的冥尊徒弟,她更需要那个正义代表的化身,也就是贺如。
毕竟自己还是要在修真界混的。
于是她说,“我知道一个人开始修炼残缺的功法时,初期是什么样子的,盛曚她很努力,却进步缓慢,后面就会走火入魔,筋脉紊乱,爆体而亡……”
已经打算送客的贺如闻言顿住了,她给盛曚的无形道修炼功法确是残本,除了自己无人知晓,步乘月如何得知?她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想替她从我这得到剩下的篇章?”贺真尊莞尔一笑,“没有,本就是残篇断章。”
不然这么好的功法,怎么会无人修炼。
步乘月说,“不需要,我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了,贺如,你我之间,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这话听的贺如一个劲儿地别扭,她谨慎地盯着远处,生怕盛曚突然出现给她俩抓了。
不过步乘月知道盛曚修炼此功法有极大危险,既不阻拦又不完善,她收回眺望的目光,对上步乘月显得薄凉的唇,亲眼确认,“我也不想和她有什么关系”几个字是从那张嘴里蹦出来的。
“你想她死?”
“随便吧,我只是,不想和她有关系了。”
连贺如都明白,步乘月想跟盛曚摆脱关系,除非盛曚死了。
不,那家伙就算死了,都得在自己碑上刻下她师尊的大名。
这下心累又冷漠的真尊被调起了好奇心,“为什么?她对你是真的好。”盛曚对步乘月最好了,她甚至没有普通人之间彼此的善意,可以说是把自己全部美好的情感都给了步乘月。
为什么?步乘月想说,她不愿失了名声还失了身。
盛曚太惹眼了,三界转着圈儿的闯祸,闯完了留的名还有步乘月的一份。
步乘月不想出名,不想给她收拾烂摊子,更不想担负起拯救长歪了的徒弟的责任。
人人都想盛曚去死,所以人们也都想要她的师尊死,盛曚对自己也狠,单单对步乘月好,但是步乘月并不需要。
她本以为,缺爱的小孩儿,疼一疼就懂事了,就学会了别给师尊这么大压力,可是盛曚依旧我行我素,勉强收起了獠牙,利爪却一直亮在外面。
这种死活不肯改,每天就想着怎么把师尊弄上床,怎么也掰不过来的逆徒,当断则断。
贺如说,盛曚对她好,好在哪呢?坚持找了她近二百年还是谁都杀就不杀她?
不用她找自己也能活,而且压根儿不会死那一回,步乘月反正没觉得自己捞到了半分好处。
她在心里把这些事又转了一圈,没说出口,长久的沉默中,贺如也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软和下态度,“你想做什么?”
她配合就是了,就当是帮蓬莱岛攒攒好名声。
做什么先不急,神虚舟秘境里的情况比较危急,步乘月立马带人赶过去了,她化作贺真尊的亲信弟子,一同前往。
海阔天空的小岛上,原先的弟子已经被长老接出去了,而万年战虚的入口他们找不到,正到处想办法。
贺如来了后,用手指比划了几下,便出现一孔黑压压的小洞,是步乘月在她身后打开的空间门,不敢开太大,只好留一点空,先观察一下情况。
人们尚未看见里面,里面就有人挤了出来,一根手指死死扣住边缘,想把整个手掌塞进来。
那指节抽搐着用力,露出来的越来越长,他大喊救命,步乘月只好开大点门,让他出来,然后立马缩小。
连滚带爬死里逃生的弟子,扑向某位长老,那是他师尊,“师尊救我,掌门要杀了我,她是奸细,她要神虚舟所有人都献祭!”
那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扒着他师尊,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四处寻找什么人一样,众人都在疑惑或震惊,步乘月从贺如背身后出来,蹲在他身边,递出一粒丹。
衣领下的挂坠灼热发烫,步乘月了然,果然这已经是只鬼了。
“回春丹。”这可不只是回春丹,里面有一点香香的修为,大量的凄莲散,修士或者装作修士的鬼,吃了就会浑身发冷,体温降低。
那鬼果然没抵抗住诱惑,道谢后吞服下去,药效立马发作。
“你不是人!”步乘月指着他大喊,“体温这么低,恶鬼,快从他身上下来!”
贺如迅速接上戏,二话不说出手控制,灵力打在他身上,灰色的鬼形被打离体。
“诸位道友,我相信贵宗掌门是可信之人,一定是遭遇不测,请各位一定要警醒,莫要上当。”
步乘月赞赏地看了眼贺如,不愧是她给自己找的盟友,真靠谱,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又带着她先进去探路,免得再蹦出一个神虚舟弟子污蔑清白人。
进入战墟后,步乘月便主动走到前面,再三提醒贺如醒神。
此地不再是单纯的凄寒和怨气,还混进来大量鬼气,这些鬼气里又有一部分是盛曚的,看来翰林将军找的据点就是此处了。
不过万年战虚如此大,要找到他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步乘月更想先找到莫微终,希望她平安。
每走一步就踩到一块骨,每一块骨都能发出临死之时的哀嚎,这声音直接烙印在听着心头,然后整个身体都跟着发颤,悲伤从内心深处涌现,灭族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
原来是这样,战士的意志用这种方式传给进入者,进入者会代入,不把敌人消灭,死的不止自己,将会面临灭族之灾。
“贺如,你可不要被迷惑,我可能会死在你手底下。”
无人应答。
“贺如?”
步乘月转身,踩着一只角,防备地唤了一声贺如,她低着头,不知是否还清醒。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贺如单膝跪下,竟然用手抚摸脚下的白骨,“这是一条鱼尾,很漂亮的人鱼。”
步乘月松了口气,“冥界忘川河里有很多漂亮人鱼,你可以去抓一条,取名为‘林霖’。”不要在这里追忆往事,能吓死人。
贺如又摸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抽出配剑,直插地心!
她说漂亮的那尾骨,碎成不知多少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