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曚解释过“药在生效”后,三人团团围在阿如娜躺的树杈旁边,赫儿始终紧盯阿如娜,步乘月偶尔会看一眼盛曚。
至于盛曚,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步乘月,暗搓搓期待能和师尊对视。
阿如娜已经昏过去,大概她之前几嗓子过于凄惨,引来了别的妖注意,他们以为有外敌入侵。
“王上?需要我们进去吗?我来活捉了那卑贱的鬼种。”
“王上!我不怕死的,跟恶鬼同归于尽也不怕!”
“……”
步乘月传音到他们耳边,冷声道,“不要打扰羽族圣女养伤,离远点儿。”
于情于理都不该是她清场,但他们真的做出了攻击的架势,也不硬闯,就守在那里,准备等盛曚听不下去出来,他们好伏击她。
挑衅的话越说越像是找死,步乘月扪心自问,之所以开口,不是维护盛曚,是怕盛曚再开杀戒、是为了保护那几个妖。
盛曚听了几句也够了,估计她这些年都是听着这些过来的。
之前听赫儿说,盛曚控制了浮瓷区,却没说她滥杀无辜,浮瓷区也还能放她进来,没到一见面就动手的地步,看来是真的这些年没杀过妖。
不能算良心未泯,步乘月觉得她是懒得计较。
知徒莫若师,盛曚就是没空搭理这些妖兽,那段时间她忙着修炼,忙着找人,忙着照顾那尊骨架,哪儿还有空。
不枉她对师尊念念不忘这么些年,师尊都替她出头了,盛曚感动地更挨近步乘月。
步乘月也懒得搭理她,隔不久就要检查一下阿如娜的情况,还帮着赫儿一起护法,就算只有一只自由的手,她也能认真做事。
三人这一守便是整整三日,日出日落几轮,给新生的羽翼沐阳添彩。
“姐姐!带带我啊!”
红狐在风中奔跑,追赶翱翔的鹰,赫儿的毛发像波浪一样,涌动着就蹭上了阿如娜,不靠灵力就直击长空。
“师尊。”
“嗯?”
“阿如娜本来不可能恢复的。”
“嗯。”
“幸好多年来弟子精心保养您的尸骨。”一连得了师尊两个语气词,盛曚越战越勇。
步乘月明白了,这人搁这儿讨夸呢,“做得很好,那几块骨,是我回来后唯一熟悉的东西了,什么都变了。”
清空朗日下突如其来的伤感,她有些无措地注视天上的鹰,果然牵动了盛曚的心弦,“我还是我,一直是乘月仙尊的徒弟,师尊何出此言?”
“浮瓷区以前种满了花,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能到流沙族的绿洲,那些小妖从前跟我很亲……还有修真界,你瞒不了本尊。”
流云不转,微臣静哀,万物霎时间都随着冥尊的心情停驻了一般。
“不管那些,我还是我,师尊,我还是我。”一遍遍地强调,盛曚可怕又可怜,她费尽心思不想让步乘月知道的事,被轻易猜出。
如今还放在烈日下爆晒。
步乘月大概学过变脸的法术,说变就变,低落一扫而空,她笑容灿烂真诚,“傻孩子,本尊就你这么一个徒弟,重现往日辉煌就指望你啦!”
看来师尊也还是那个师尊。
就是,这套变脸,只见过师尊对外人使,还是很不喜欢的外人。
这样的细节步乘月没有注意到,她单纯是想暗示盛曚,把浮瓷区恢复原样,结果这厮跟她搞暧昧,为了紧急避险才变了个脸。
信誓旦旦说“我还是我”的人,非常想强势地逼师尊改口,可是她不想破坏师尊对她的印象,已经有些不亲近了,盛曚不想二人关系更糟。
“当年那些簪花还留着,我会把它们种上,绿洲也会有的。”
听了这话,步乘月才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模样,她当然想乘胜追击让修真界也恢复,但今天能给盛曚一个警醒就不错了,不急。
天上明明是一只鹰和一只狐,怎么会传来猿猴一样的吼声?
步乘月眯着眼瞧了半天,看清了,是赫儿以人身,用一个高难度的拧巴姿势,附在巨鹰身上,不知道抓到阿如娜哪儿了,让她想把赫儿甩开。
“我们去那边吧。”砸到师尊就不好了。
步乘月跟她走,一边问,“赫儿稳重了不少,”不然按她以前的性子,该从头嚎到尾的,刚才只叫了一声,真是成长了,想来都是练出来的“你让她当王,为什么?”
“因为她鼻子灵。”
大体原因步乘月都能想象到,她更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盛曚说的更不靠谱,她不愿意展现出自己对他人的信赖,用一句堪称荒唐的借口就想搪塞过去。
步乘月都懂,她不会刨根问底。
只是,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复活归来的乘月仙尊还一直没睡过觉,她在雪山睡了太多年了,多闭一会儿眼都舍不得,现下竟然想打个哈欠。
广袤的妖兽领地,一切声音都无限发散,一切声音都尽可入耳,胶着在一起的双手更是让人在意。
步乘月干脆直接原地修炼起来,她现在的纯灵体,只要想就能吸纳灵力,运转起来毫不费力。
不如就借口这边灵气纯净,利于修行,留下来吧,盛曚肯定不能日日赖在人间,她是鬼族的王,很多事要忙的。
届时天大地大,无拘无束。
“师尊,你好香啊。”梦想的翅膀还未张开,便被现实中的锁链狠狠拽住,盛曚像狼妖一样轻嗅她脖子,这叫人怎么修炼啊。
一脸陶醉的盛曚突然正色道,“不行,我们不能留在这,那些不要脸的妖鼻子都灵,师尊在这里太危险了。”
“有你在,她们别说碰到我了,怕是看都看不了一眼。”
步乘月这话是讥讽盛曚不让她见人的意思,盛曚却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觉得师尊在跟她撒娇,那行吧,再留两日。
先前被师尊当外人对待的阴郁消失不见,她现在可是被师尊“区别对待”的人,看谁都带着股嘚瑟劲儿。
赫儿犀利点评:“你怎么鬼迷日眼的?哦,你本来就是鬼。”
她俩每次见面都少不了拌几句嘴,阿如娜跟在赫儿身后,稳当地冲步乘月行了一礼,吓得步乘月一个健步扶起她。
“别客气,我迟到了上百年的弥补,希望你能接受。”
阿如娜呼出一口浊气,把对步乘月的心中郁结彻底吐干净了,本来也不关仙子的事,她也是识人不清,被连累了。
“仙尊才是客气了,我收了那么大的礼,对了,提醒仙尊一句,一定要看清身边人的狼子野心,不该留就不要留。”
盛曚感到可笑,一个两个都把她当死人,“本尊还在这儿。”
“我姐姐就是说给你听的,自觉一点,都死了还要变成鬼缠着仙尊不放,仙尊多好一个人,都怪你!”
在她暴起之前,步乘月说,“她为了治你的伤也出了不少力,她还要让生命树恢复全盛,要给浮瓷区栽花,给流沙族绿洲,该给的都会给的,给她些时间吧。”
“仙尊你别担心,我们骂盛曚归一码,你跟她没关系。”
步乘月再次按下要暴起的盛曚,“我是师尊,我有责任有义务,你们就不要说她了,否则我也是会不耐烦的。”
这话不讲理了一点,但她是步乘月,一切为了自己好过。
这些人对盛曚说三道四,盛曚就会疯狂反扑,证明她的话是错误的,反扑到谁身上就不一定了。
“听说蛇妖那边生了条黄金蟒,我们去看看,改日再聊!”
冥尊大人被拉走之前,悄摸给阿如娜留了句话,尔后意味深长地瞥了赫儿一眼,跟步乘月手牵手高调退场。
她们才不去看什么黄金蟒,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罢了,步乘月有些忐忑,那些事都是她应下的,盛曚捏着鼻子只答应过一个栽花。
盛曚不懂她的紧张,在她看来,师尊让做就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高兴就好,盛曚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师尊,你自己都声名狼藉,为何见不得他们骂我?”
步乘月不好意思骂她,她声名狼藉,一共五个字,盛曚助力了其中四个字。
“而且,比起你的无缘无故,我才是罪有应得。”原来她知道都是她活该。
步乘月抖抖手,示意盛曚松开,一副要大谈特谈的架势,盛曚也配合,圈开一方结界笼罩,任她拉开距离。
不过步乘月问出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盛曚,你喜欢我对吗?我还分不清是对师尊的那种喜欢还是什么别的感情,总之,你是喜欢我的吧。”
一直认为师尊她不谙世事还不爱出门,而忽略了她的年纪和阅历的盛曚,稍微有点扭捏地承认,“是,我喜欢,包括但不限于弟子对师尊的那种喜欢。”
乘月仙尊已经有了近二百年的心理准备,所以接受良好,她依然觉得盛曚在伪装,装着喜欢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资源。
逆徒。
步乘月看不懂自己,看透了盛曚却不敢信,非要拐着弯的想出个理由,让自己相信她编造的所谓“残忍的真相”。
然后用这个臆想出来的真相把自己裹的紧实,勒死自己,也撞死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