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琤刷地扭头去看喻瑾。
电话里沉默着,唐岷等半天没听见叶琤的声音,试探道:“喂,老叶?叶琤?”
“……她有没有说是哪两个字?”
“说了,一字不差。我听到的时候也以为是同名同姓,但她后来描述了长相,我越听越觉得,她说的不就是你带来的那新人么!”
唐岷显然也对喻瑾印象深刻,难以置信道:“我以为柳掌柜知道‘中心区’这种划分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她还认识喻瑾!老叶,你带的那新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五大区的划分向来是联盟内部的称呼,普通人还是遵照着固定的行政区划对不同地区有不同的称呼。叶琤道:“她知道联盟的存在……你们现在在哪,我带着喻瑾过去。”
喻瑾洗完笔,把浑浊的脏水倒掉,抬眼看向叶琤。
唐岷报了个医院地址,叶琤挂断电话,道:“你认识一个叫柳碧绦的人吗?”
喻瑾颔首:“她出事了?”
叶琤折服于他冷静的态度,干脆拉着他驱车前往北州区,三言两语地说完经过,忍不住问道:“你和柳碧绦是什么关系?她可是指名道姓地要见你呢。”
喻瑾靠在座椅上似在沉思,闻言道:“之前帮过她一次而已。她原本住在中心区华京城,她的父亲因为一次意外去世,母亲备受打击,不久后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她和她爷爷一起相依为命。后来他们搬离中心区,就在北州区开了一家古董店。”
叶琤想起那家名为“金风玉露”的古董店,突然灵光一现,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那字有些眼熟:“那家古董店的招牌,是你题的字?”
“对。”
叶琤想起那牌匾的落款,上面的钤印的确是一个“喻”字。
真是神奇的缘分。叶琤悄悄想。原来他和喻瑾这么早就有联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达唐岷所在的医院时已是深夜。来往住院部探望的人早早地就离去了,楼里只有三三两两巡视的护士,不时能听见苍老的咳嗽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两人径直来到六楼,推开病房门才发现唐岷不在,只有躺在床上输液的柳老和陪床的柳碧绦。
柳碧绦像小兔子一样惊得跳了起来,看清是叶琤后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叶先生。有劳你这么晚还过来——”
她声音一卡,看见喻瑾跟在叶琤身后走进来,和她对上视线。
叶琤回身掩门,把喻瑾往前推了推:“喏,你要找的人,是他吧。”
“——喻先生!”
柳碧绦泫然欲泣,她扑上前抓住喻瑾的手,惊惶道:“他们、他们是冲着——”
喻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叶琤耸耸肩,知情识趣道:“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买吃的。”
房门再次关闭。叶琤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关节嘎吱作响,他转身往电梯间走去,刚巧碰上从洗手间回来的唐岷:“来走走走,我还没吃饭呢,下去买吃的,你请客。”
唐岷满头问号:“不是,你不是说和喻瑾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在里面和你那相好谈事。”叶琤长吁短叹,“好歹也是我开了一路的车送他来的,结果进去见到人了就把我赶出来了,把我当工具人使唤呢。”
唐岷思忖片刻还是道:“不行,万一那群人卷土重来……”
“哎呀你放一万个心吧,有喻瑾在,不会再出事了。”
唐岷听出点苗头:“这喻瑾不是什么新人吧?柳掌柜说要在中心区找喻瑾,也就是说,他原本是总司的执天者?”
叶琤呵呵两声:“说出来吓死你——”
唐岷屏息以待。
“——他就是总司的!”
唐岷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一拳擂在他胸口上:“你能不能认真点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琤啧啧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唐岷没再问下去,而是暗暗留了个心眼。
两人在医院楼下吃完夜宵,又聊了片刻,叶琤想起什么,扬手向服务员示意:“再打包两份馄饨,谢谢。”
两人返回病房,喻瑾和柳碧绦早已谈完,被叶琤和唐岷一人塞了一份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柳碧绦的情绪已然稳定,她浅浅笑道:“谢谢唐哥。”
哦哟,这才几天不见进展这么快?
叶琤竖起耳朵,只听唐岷不好意思道:“附近的饭店基本都打烊了,你晚饭没吃多少,凑合着吃点吧。”
“好。”
柳碧绦安静文雅地吃着小馄饨;喻瑾打开塑料盒盖,唐岷无意间瞥过来,发现叶琤居然点了最小份的,当即脱口道:“不是哥们儿,你喂金鱼呢?”
喻瑾好歹是个大男人,就这点东西给他当夜宵,两口就没了吧!
金鱼:“……”
唐岷谴责地看着叶琤;叶琤尴尬地咳了两声:“喻瑾他……吃得比较少。”
柳碧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叶琤转头去瞧喻瑾,却见他微蹙双眉,盯着热汤表面的浮油,一言不发:“怎么了?”
喻瑾抬眼看他;叶琤睁大眼睛,从他犹豫的神色中不由得想到一个可能。
他不会也要喊叶——
喻瑾凉凉道:“抱歉,我不吃香菜。”
叶琤:“……”
叶琤认命地端过小馄饨,把香菜挑出来吃掉:“你俩谈妥了?”
几人都看过来。唐岷欲言又止;喻瑾问道:“那五个袭击古董店的人,现在在哪儿?”
唐岷立刻道:“我们分部的人说把那些人藏在了分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各分部驻地一向隐蔽,绝不能随意带着普通人进出,身为副部长的唐岷自然也不能因情徇私,但他又要查清背后的隐情,只能把那些人暂时找个地方关起来。
喻瑾颔首:“直接把他们送去北州分部,我亲自审问。”
“哎?可是……”
“没关系。你可以直接跟你们部长说,就说是我的意思。”
唐岷半信半疑地打过电话,片刻才道:“……好的钟离姐,我叫人把他们送过去。噢还有,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好,你放心吧。”
喻瑾站起身往外走,叶琤也打了个哈欠准备跟上;唐岷叫住他们:“你们下手轻点。”
叶琤哭笑不得:“我俩看起来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动手的人吗?”
唐岷那张娃娃脸写满严肃:“不,我的意思是,给我留点发挥的空间。”
“……”
凌晨十二点,北州分部。
听叶琤说完前因后果,钟离晓道:“那小子倒是赶巧,亏得他锲而不舍地追了人家大半年。”
闻言,叶琤表达了自己的惊异:“大半年!居然这么久都没追到,白瞎他长了那张脸。”
钟离晓目光一转,点点那些被关在审讯间里的人:“你们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一遍了,都说自己是鬼迷心窍看上了店里的古董,才铤而走险绑架那个小姑娘和老人家的。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越不愿意说实话,越表明他们可能知道些什么。”叶琤指出重点,“有问出他们要找什么东西吗?”
钟离晓摇头:“嘴硬得很。我都想上手段了。”
叶琤快速地瞄喻瑾一眼:“店里那些古董不说价值连城,起码也都是真品,但这些人一件都没带走,那就说明他们要找的一定不是类似于古董的东西;而且还绑架了柳碧绦和柳老,逼问东西的下落,意味着他们肯定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既然事情牵涉到喻瑾,那就多半与总司或是执天阁相关。
喻瑾终于开口:“他们拿不到那东西的。”
叶琤一愣。
喻瑾起身来到审讯间,拉开椅子坐在歹徒对面。另外四人被分别关在了不同的房间里,面前这个是五人中为首的那位。
喻瑾只问了一个问题:“你背后的雇主是谁?”
“什么雇主?我都说了,我就是看上了那店里的古董,才叫上兄弟们捞一笔大的,谁知道这么不走运,碰上个硬点子。”
歹徒恨恨地呸了一口:“一群废物,连一个人都干不过。”
闻言,喻瑾倾身捏住他的手指往后一掰。下一秒,歹徒的惨叫声响彻审讯间,似乎连头顶上的白炽灯都被震得微微晃动。
钟离晓嗤笑:“都是废物。”
叶琤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并非人类的官方组织,不会遵守他们的规矩。”
喻瑾卸了力道;歹徒捧着手冷汗涔涔,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无亲无故,不仅偷盗抢劫多次,手上还有人命,即便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替你伸冤,更不会有人能找到你的尸体。你如实交代,我可以放你走。”
叶琤奇道:“喻瑾怎么知道这些?”
钟离晓:“北州分部查到的。”
“……”叶琤无语,“我说大姐头,你想敷衍我麻烦先打好草稿成吗,我和喻瑾自从进来开始你俩的交流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说没说过我会不知道?是我聋了还是你俩是用脑电波交换信息的?”
钟离晓乜他一眼,抬手给他一个暴栗:“闭嘴别问少打听,干好你的事儿!”
叶琤摊手:“行行行,我不问了。不过话说回来,联盟不是有不能伤害普通人的规定吗,这样真的没关系?”
“吓唬他而已。这种亡命之徒对付起来很麻烦。”
钟离晓顿了顿,夷然不惧:“而且就算他咬死不说,我们也还有别的办法。”
歹徒先前被审问过一轮,但看北州分部众人的态度似乎是有所顾忌不敢对他动手,于是死皮赖脸地准备糊弄过去,结果没想到来了个看着斯斯文文,动起手来却这么狠的家伙,一开口就戳中他的死穴,这不禁令他心里开始犯嘀咕,后悔招惹了这帮不知底细的人。
然而他还抱着侥幸心理,装作一副无辜样:“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是我想抢劫那个店的,被你们抓了,我认栽,但你说的什么雇主我真的不认识!”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透明的冰刃笃地一下穿过他手指缝隙,贯穿了眼前的木桌。
喻瑾淡声道:“不认识?”
歹徒咽了咽口水,他双手都被固定在扶手上,动弹不得:“不认……”
破空声划过,歹徒头顶光洁锃亮,只留下两边头发完好无损。
叶琤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适才喻瑾没有任何举动,那冰刃自主飞起掠过歹徒的脑袋上方把他的头发一削没,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歹徒脸颊旁的横肉抽了抽,终于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了,哆哆嗦嗦道:“你、你们,你们到底是人还是,是、鬼?”
叶琤:“喻瑾要当鬼,也得是那种把人活活迷死的鬼……”
下一刻,叶琤抱头鼠窜:“大姐头你干嘛打我!”
喻瑾淡声道:“你觉得呢?”
歹徒终于扛不住压力,一股脑地全交代了。
三天前,有个女人找到他们,给出一笔不菲的报酬,要他们前往一间名为金风玉露的古董店,找到店主,向她索要一份资料。那份资料要么藏在店里,要么在店主手上,女人叮嘱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资料,但却不能伤害店主人,事成之后会再给出另一笔酬金。
至于资料是什么内容,女人则一概没有透露,只说让他们提到“研究资料”即可。五人被高额酬金吸引,虽然也觉得不太对劲,但奈何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徒,也就没有深究。于是五人一番观察踩点,在早上刚开店的时候闯了进去,先是挟持了柳老威胁柳碧绦交出资料,无果后干脆把两人绑在屋内,自行在店里翻找。
可五人找了两遍都没能找到疑似资料的纸张一类,就在他们准备再去威逼柳碧绦时,唐岷来了。他早已与柳碧绦有约,此时见店门紧闭,里面还传出打砸声,顿觉不对,于是溜到后门给那五人来了一记狠的。
五人再醒过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周围有人看守着他们。他们尝试叫骂,没人理会;尝试逃跑,被人打晕,折腾大半天除了消耗体力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关键是这些人也拒绝和他们沟通。直到有人接了个电话,才把他们一路押送到北州分部,期间还蒙着眼睛,五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描述一下那个女人的长相。”
歹徒努力回忆:“长头发,脸偏椭圆,眉毛细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