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书再见到柠嘉的那天,是柠嘉主动去找她的。
在看到柠嘉的瞬间,于新书所在的医院里面所有的打印机都在疯狂打印,所有的显示屏幕都在疯狂描画,全都是同一幅画面,是一个庞大到骇人至极的张牙舞爪的怪物。
于新书本来看到了柠嘉很惊喜开心,却在这一刻面容沉下来,与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的阴云密布的景色相得益彰。
柠嘉还是那个样子,素净到世界与她完全无关的样子,白皙到让人心悸的面容,黑漆漆的头发和眼睛,不点而朱的嘴唇,明明无妆,却像是在随天光变化的眼妆。半长不短的头发依然张扬,穿着打扮依然潦草,明明那么不正经又不屑一顾,却就是那么浑然天成,清贵无双,总像是能净化世界的样子。美极。
可她那双时而迷离时而深刻到可怕的眼睛,眼神变了,她在笑,一直在笑,像个怪物。
“……你是金柠嘉……”
柠嘉哼了一声,让人判断不出她是在笑还是在愤怒。
“那位可爱的同情心泛滥的共情能力极强的我的心理医生,根本没死,你根本没有吸收了她,为什么骗我?你这样不清不楚,不好不坏的,非常无趣,你知道吗。”
于新书的白大褂仿佛变得黯淡无光,仿佛此刻全世界的光,都在柠嘉那双眼睛里。
“我那时是很依赖她,可她变了,她开始经常诉说和一个男人的浪漫爱情故事,我本以为那是一个怎样美丽的男人,结果是那么的老、丑、平庸、叫人作呕的平常男人。我很失望。我就切断了和她的联系,她在我眼里,就变成了泥土一般的无足轻重的存在。”
于新书眼中的光晕在颤动,她在颤抖。
柠嘉笑了,媚色乱飞,她一双脚上是透明的拖鞋,像是赤脚。风像是长在她的身上。
“你一直以来都误会了。比起她来,我从来都一直更喜欢你。你是我与这个世界的连接点,没有你,我会更加茫然于这个世界。虽然我一直无法理解,像你这样在人世间游走得如鱼得水的人,为什么会青睐钟意我这样的怪物,可既然你愿意来爱我,我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于新书愣愣地看着柠嘉,浑身都在发抖。脸色极为苍白。
柠嘉终于慢慢向她走去,看着柠嘉逐渐靠近,于新书的喉咙不停地滑动,她的喉咙极快地变得干渴如沙漠,像是在冒烟似的。
柠嘉的双手探入她的衣服里,捏住她的腰,近距离地看着那双朝思暮想的从来只能梦一般想望的眼睛,于新书开始剧烈颤抖,无法从喉咙中发出一个音节。
“伟大的人才值得去爱,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我怎么会选择其他人。”
柠嘉的双臂已经完全进入她的衣下紧贴着她的皮肤缠绕紧了她,于新书一动不动,她像是已经无法自如控制自己的躯体,只会呆呆地看着柠嘉。
此时的柠嘉依然是在笑的,于新书的眼睛黏在她的皮肤上,像是在用眼神舔她的皮肤。
不知她是完全忘记她在这个世界里给柠嘉下的“精神病”的判断,还是她就喜欢有这个头衔的柠嘉,她那渴望飞蛾扑火般融进柠嘉身体里的强烈饥渴的感觉,始终熊熊燃烧着。
柠嘉像是感到好笑一般地挑了挑眉,嘴唇启动,在说:“也许看到这里,有人会调侃我是魔鬼,不然怎么会让人人都痴迷。但其实,只是你在痴迷我。”
柠嘉凑得更近,野生凉风的味道强烈笼罩住了于新书,“你在这个世界里,也在费尽心思地治愈我,给我的世界带来秩序的不是宋志,而是你。我在逐渐痊愈,你的整座医院都看得很清楚,我在脱离混沌,回归真实的自我。你在这个世界里帮助我脱离了过往一切牢笼,例如我的父母,例如我的老家,例如我的工作,例如我的恨,我的绝望,我的愤怒……”
柠嘉的双手在于新书的身体上游走缠绕,于新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她哭着流下眼泪,双手捧住柠嘉的脸,“你的脸上为什么总是带伤?我的心疼是不是对你完全没意义?告诉我,我是因自己的贪心与不甘,创造出了一个你来代替她爱上我,还是我真的治愈了你,让你真的爱上了我?”
柠嘉仿佛叹息了一声,整个世界都因此叹息了一声……
柠嘉扶着于新书缓缓倒在一张凭空出现的病床上,她们身后的巨大的落地窗外,无穷大无限高的天空中,无穷大无限高无限自由的云朵们,变换形态,变成了庞大的一个云朵的于新书,一个庞大的云朵的金柠嘉……
云朵变成的两人逐渐融合为一体,长着于新书的脸的云朵变成的鸟儿们围绕着她们,发出不断的狂喜的尖叫……
与此同时,光鲜亮丽的豪贵的CBD大厦里,另一个柠嘉和方繁,站在大厅中央,看着眼前庞大的堆积如巨山的闪闪发光的皮鞋和公文包,面容肃穆,却都眼露狡黠。
方繁扭头看向柠嘉,柠嘉的黑发中,一只蓝色的飞蛾振翅飞出,在太阳的光影中衔取了一点火苗,扔进了皮鞋和公文包堆积的山中。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随着火焰的起舞,那些附着在公文包和皮鞋上的灵魂逐渐消散。
柠嘉看向方繁,“怎么办,我烧了你的栖息地。”
方繁嗤笑一声,“也许我的出现就是为了给你做帮凶,毁掉这些关于「进取」的假象。”
柠嘉笑得很坏,像个小贼,方繁看着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两个人紧紧拥抱。
宋志作为官方的杀人犯,他的那张画像开始长在河边小区某些居民的脸上,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察们便出入不停,将那些杀人犯,通通抓起来,关进监狱。
柠嘉笔记:
绝不让惯于装傻的人靠近,绝对远离惯于装傻的人。
总有种在晕车的感觉,好难受,想去通透舒展清爽自在无忧虑的好地方。
昨天整个人被晒到出汗,被笼罩在太阳热度里的感觉还不错,但还是担心夏天的热会加深我的晕车症状,让我痛不欲生,姥子想走,想住进水里。
夏天,该属于衬衫与短裤,海与风一般的颜色与轻盈和飘逸~
肩膀总是耸着,用着力,无法放松。
周五晚上小孩出来玩,围绕着夜晚吱哇乱叫,感觉也让人觉得孤独,那些叫声也让人觉得孤独。他们的声音大概在晚上九点十八分陷入平息,和自家大人回家去了,或者是看别人回家,自己也回家去了。
简而智,洁而清,活久了也不会混浊。
发泄,伤害狗,借由此伤害我们,他就很爽很舒服。
算了。
就把他们当成地狱黑泥恶鬼来恨和厌恶吧。
关起门来,他犯的事,她无底线忍的事,那根本就不是人间会发生的,也不是人会干出来的,肆意妄为,为所欲为,任性的巨婴,这么说都是在侮辱巨婴,他只是恶鬼。
抵触,所以不舒服,过敏,难受,抑郁,想死。
还活着就是英雄,就是胜利。
集体和个体,洗澡和忍耐。
为何动弹不得,把自己这个个体抛弃,是如何把自己推进了痛苦的难以被觉察难以被改正的运行程序中。
说实话,我有点真切地希望,他们死掉了。
我现在是渴望他们死掉的,所以不怕了。
我也不带着你们了,不然我是无法从过去的痛苦里解脱的,我要轻装上阵往新生去了。
他三分之一留给父母,三分之二留在山野。她一半留在父母身边,一半去往大海。不,她也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吧。
知了有生命力的叫声的地方,是个流动着的好地方~
我的弯刀用来做饭做菜也极好用~
有一天,所有的鼓都被征用,要来做承接所有声音的最底层的背景音~每个人的窗子都变成方寸时空的天地之窗,可以尽情放松地观看气势磅礴、浪漫风流的传奇~还有所有庆典所用的鞭炮礼花,响动不绝~
诀别的心态,每一次再见,都像是重生,所以别无所求。
我现在都是活一天像是过一世,很想变成清泉水里的石头,好好地睡一觉,不管睡多久,然后再起来轻巧地生活。一直睡到全身全灵魂无一处不清爽轻快,再也不晕眩、不犯恶心。
我听着窗外传来的那些孩子少年们的声音,他们跟这里底层的过去的大人们没有不同,恶俗的肮脏的笑骂侃天侃地,叫人莫名感觉可怕、毛骨悚然。
天蒙蒙亮时,天光微蓝清幽,这个时候,我感觉特别有安全感~还有鸟儿们的陪伴~
自爱自尊的女人不入局,自傲自信的女人入局不起心动念无惧意。
笔记结束。
黑山黑沙黑石黑地黑滩,白海白天白浪,世界如此庞大一片,其中一个小点,在其中行走,那是金柠嘉。
那是被逼疯的她。
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前的柠嘉,在方繁怀里,那么依恋,那么情深绵绵,太阳的光影和蓝色的飞蛾逐渐来到柠嘉身边,逐渐融入柠嘉身影里,柠嘉睁开眼睛,笑了,她推开了方繁,将他推进了火焰。
记住这一刻的清凉~
——
新世界里,飞蛾也不一样,飞蛾扑火?不,飞蛾点火。
——
柠嘉:我已经忘了养猫养狗的感觉了,也不打算再去重获这种感觉。
——
吴塞壬讲故事时间,或者也可以叫她吴柠嘉:
某一天,女人们女儿们都变成了她们的丈夫和爸爸的脸,她们便学着他们发脾气发泄时的样子,将长着狗狗脸的到处叫唤逃窜的他们狠狠抓住,再狠狠掼摔到地上,他们便像之前的那些被他们如此对待的狗狗们一样,立刻口吐白沫,浑身僵直,瞪大眼睛翻白眼,吐着舌头,疼得哼哼唧唧,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地躺在地上~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伤透了心的被吓破了胆的女人和女儿温柔地哭泣着将它们抱起来,放在腿上,轻柔抚摸,并边流泪边痛苦地说:“谁让你跟我们一样命苦呢,到了这个家里~早点死也早脱生~下辈子命就不会这么苦了,会到个好人家去~”
然后在深夜,狗狗奇迹般地坐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女人,就悄无声息地浑身瘫软的彻底的真正的死掉了。
原来生命离开躯壳而去后,是这样的样子。
小小的女儿在心里如此感叹着,并担心地看向泪流满面的女人。
最后,女人和女儿将狗狗埋进了那座离她们不远,像是在天边,味道很好闻,野生又亲切的山里,那座山叫白龙山,那只狗叫妞妞。
后来的后来,女儿长大了,女人还和那男人在一起,女儿也累了,不想再管她了,于是,她就像他养过的那群羊一样,伤痕累累,忧郁成疾,心灵破碎地消失了。
(旁白补充:也许女儿总在自责那一天的事,她的爸爸总是用她和妈妈来随便发泄情绪,但那天他用的是她们的小狗妞妞,所以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松了一口气。但后来她才回过神来,她的爸爸那么做,不是为了放她们一马,而是继续不停地在对她们进行奴性测试,看她们那么伤心欲绝那么痛苦难忍,但依然只能无助地哭泣着对狗狗说:你的命苦……就像是没有任何力量的软绵绵的奴隶一样,完全没有坚定反抗到底推翻一切的意识。爸爸的奴性测试又成功了,他又成功地加深巩固了他和她的地位与状态。永远没有休止的奴性测试,永远没有休止地折磨虐待剥削压制利用……
死能量就是会永远忌惮恐惧创世力量、有生力量的觉醒,所以他们一定会站在自己那摊恶心的污泥里,永远地紧盯着她们,因为除了这样,他们就是一无所有的「负数存在」。
那个女儿跟她那个早已在泪水里被腌入味的妈妈还有点不一样。她以前一直在被伤害,可慢慢地眼泪越来越少,哭得越来越少,直到三十岁,被埋藏起来的一切全都找了回来,她开始经常哭泣流泪,她总在心碎难过,总在哭……我一个旁白看得都心碎了。我只是一个平面里的第三视角,我还能做什么呢……只能希望她在这场游戏里,那颗破碎的心能被修复了。但其实……看到这里,你们看明白了吗?)
列车的声音在山中响起,那么自由。
还有某一天,她们把又长出了猫脸的他们往尖刺上扎。把他们的肺扎得漏了气,只能慢慢躺在地上等死。
最后,她们把变成女人和女儿的他们虐待折磨,家门一关,无人问津,邻居们那些五彩斑斓的窗,一扇扇黑下去。
河边的风很凉爽,站在那里,好像在迎接天地般辽阔开怀。但其实河水很腥,杀意很浓,杀机很重,天真的住在这里的人,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