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睁大眼睛瞪着六只白毛。

六只白毛也睁大眼睛瞪着裴宁。

双方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远处传来了一声“吼吼吼”，才终于打破了这片平静。

“吼吼吼！”只见远处突然跑来一只白毛，体型要比这六只新出现的白毛大许多，像是闪电一样迅速跳跃到了这里，一来就开始“吼吼吼”，对着这六只小白毛龇牙咧嘴。

——竟然是失踪的野人少年！

尽管嘴巴里还叼着像是蛛网一样乱七八糟的植物，但是野人少年的“吼吼吼”却依旧很清晰，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

“吼——”

这六只小白毛体型不大，看上去也显然更加稚嫩，和野人少年一样拥有乱糟糟的白色毛发和红彤彤的眼睛，除此之外，小白毛们的声音也格外响亮，见到野人少年冲他们“吼吼吼”的样子，六只小白毛也不甘示弱，也开始朝着野人少年“吼吼吼”起来。

野人少年：“吼吼吼！”

六只小白毛：“吼吼吼吼！”

野人少年：“吼吼吼吼吼！”

六只小白毛：“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野人少年：“吼——”

六只小白毛：“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六只小白毛同时输出，将野人少年的吼声完全盖过了。

野人少年非常生气，野人少年不甘示弱，野人也开始拼命“吼吼吼”……

奈何他一只白毛抵抗不了六只白毛，他的声音依旧被这六只小白毛的吼声给无情压过。

野人少年十分愤怒，他开始生气地窜来窜去，龇牙咧嘴，嘴里的蛛果不断摇晃，脚踝上的绳子也随着他的动作疯狂摆动。

而裴宁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吼吼吼”给吼得头晕脑胀。

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吼叫什么，只好道：“安静！”

说来也怪，一听到他的声音，六只小白毛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受惊似的缩成一团，然后警惕又好奇地望着他——以及他手上发着光的火把。

见到六只小白毛安静下来后，野人少年这才又响亮地“吼”了一声，有些得意地绕着六只瑟瑟发抖的小白毛窜了一圈，开始“吼吼吼”……吼完之后，才将嘴巴里叼着的蛛果扔到六只小白毛的面前。

小白毛们圆溜溜的红眼睛看了裴宁一下，见到这奇怪的怪物没有抢食的意思，也没有把他们当做食物的意思，便终于忍不住自己胃中的饥饿，猛地朝眼前脏兮兮、黑乎乎的蛛果扑了过去。

蛛果不大，小白毛却有很多，所以几只小白毛开始一边抢食一边打架，不少小白毛都被同伴撞得四脚朝天，肚皮大敞，但是嘴里还死死咬着蛛果的一部分不肯放开。

虽然很混乱，但是他们抢食的速度却很快。

裴宁才眨了几下眼睛，那黑漆漆的蛛果便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连渣都没有剩下。

然后六双红眼睛又眼巴巴地盯着野人少年。

野人少年又开始对他们龇牙咧嘴，似乎是在警告：“吼吼吼吼吼！”

于是六只小白毛便失落地“吼”了一声。

——原来失踪的野人少年，是给这群突然出现的小白毛找食物去了吗？

小白毛们的出现，让裴宁感到惊喜。

果不其然，野人少年的出现不是孤例，在附近区域内，应当存在着一个野人族群。

虽然这个“附近”，应该是按照野人们的移动速度来算的……

裴宁放下令野人们感到害怕的火把，试探着朝六只小白毛靠近，胆小的小白毛们顿时像地鼠一样“嗖”地钻入了洞里，然后很快，远处的平地忽地突起，沙土簌簌地往下掉，迅速地“长出”六只小白毛。

这六只小白毛从新挖的洞里探出脑袋，警惕地看着这奇形怪状的可怖“怪物”。

裴宁转头看向“大白毛”，“大白毛”身体一僵，低下头左顾右盼，就是不抬头。野人少年手脚着地，不停踩着沙土，一刻不停，像是随时准备逃跑，突然他猛地往后一跳，落到地上，又开始对裴宁龇牙咧嘴。

“吼！”

裴宁又看向远处的六只小白毛，只见那些像地鼠一样突然出现的小白毛，也像地鼠一样突然缩到地洞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给裴宁半点撸毛的机会——不知道是依旧躲在原地，还是已经跑到其他地方了。

好吧，裴宁叹了口气，看来收服野人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野人少年终究没有再后退，脚踝上的绳子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像是某种无声的标记。

裴宁总算有些欣慰，看来他之前的投喂还是有效果的。

野人少年回来了，还带来了（？）六只喜欢“吼吼”叫的小白毛……不过，遇到了族群之后，野人少年还会跟他回去吗？

他的养成大计不会中道崩殂吧？

裴宁心中有些忧虑。

他重新拿起火把，背上行囊，提起水桶，然后试探着朝庇护所的方向走了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裴宁走了三十步后，野人少年终于动了——他缓缓移动爪子，朝前走了……半厘米。

而裴宁显然是发现不了这样细微的移动的，所以他只是在继续走了一会后，发现野人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其实已经移动了十厘米），终于失落地承认，野人少年大抵是不会与他离开了。

这也难怪，这个世界上的野人应该更喜欢与自己的族人待在一起，在他们的眼里，恐怕直立行走的自己已经不是他们的同类了吧？

不过裴宁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不管怎样，只要这片区域还有野人游荡，凭借肉罐头对野人的吸引力，他迟早能收服野人少年还有其他野人！

整理好心情，裴宁又回头深深地看野人少年一眼，心中暗暗发誓：

肉罐头，你放心，你的每一次牺牲都绝非毫无意义！

野人少年，我会再回来的！

然后便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宁的身后时常会出现奇怪的声音，难以忽略。

可是每当裴宁回头去找时，这声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的味道……

裴宁没有再回头了，可是勾起的嘴角却难以抿平。

身上的行囊如此沉重，可他的心却如此轻盈……当然，该体力不支的时候，还是照样体力不支，裴宁提着水桶，满头大汗。

果然，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坚持到现在，裴宁脚步蹒跚，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他又咬牙坚持了半小时，才终于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刚放下水桶，还没松一口气，一个白影便在他眼前蹿过。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裴宁看了看地上瞬间消失的水桶，还有咬着水桶，在远处朝裴宁龇牙咧嘴的野人少年。

野人少年手脚着地，嘴里叼着金属桶，回头朝裴宁嘶吼：

“呼！”

因为嘴巴里咬着东西，野人少年的声音变了调，他显而易见地愣住了，随后不敢相信地再叫了一声：

“呼？”

“呼？呼！呼呼呼——”

野人少年上蹿下跳，最后他的声音变成了：

“咕噜咕噜？”

裴宁有些想笑，也确实笑了起来。

听到“怪物”的笑声，野人少年炸毛了：

“咕噜咕噜！”

可惜咕噜声没有吼声有威慑力，野人少年的威胁注定毫无效果。

笑完之后，裴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想，野人少年总不会是因为喜欢才叼着沉重的金属桶。

于是短暂休憩之后，他再次背起行囊，踏上了归途。

而这一次，野人少年果然叼着摇摇晃晃的金属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却始终跟随着裴宁的脚步。

裴宁心中充满欣慰，直到他看到满天飞舞、不停做圆周运动的水桶，和从缝隙中洒出来同样满天飞舞、不停做圆周运动的水。

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