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野人少年看了看裴宁，又看了看滚动到地上的金属桶，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前掌，学着像裴宁一样，试图去抓这个能让他操控水的东西。

但是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猿类擅长抓握，而由猿类进化而来的人类更是其中的翘楚。

然而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适应环境后的野人，手掌反而朝着短小进化，变得像是猫猫狗狗一样的前爪。

难道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树，不能再像猿类一样攀爬，所以才退化成这样吗？

当然，像猫猫狗狗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自然不可能和猫狗的爪子完全一样——哪怕野人的手掌变得再短小，却也依旧比现实世界的猫猫狗狗要修长。

好歹也是猿类进化来的，不可能几百年就突然急速变异，只是说变成了人类当中的小短手，并且有着朝猫猫狗狗的前爪继续进化的趋势。

而且掌部的肌肉更加厚实，变得更适合奔跑，而不适合抓握。

——几乎像是一个垫子了。

除了这厚实过头的掌垫外，野人少年修长弯曲又尖利的指甲，也是影响他抓握的主要因素之一。

野人少年手掌上的指甲如同弯钩一样锋利，裴宁趁着当初野人少年饿晕时摸过，比他的斧头锄头还厉害。

按理来说，自然进化中，擅长奔跑的厚实肉垫和易于捕猎的尖利指甲很少出现在同一处，但是在野人少年的身上，却偏偏长在了同一处，既给予了他奔跑的力量，又提高了他捕猎的能力。

只是这两样加在一起，便为野人少年提桶凭空增添了许多阻力。

不仅是提桶，野人少年到现在也没有解开他脚上的绳子，同样也有手指不够灵活的原因。

那两只原本属于灵长类的手掌，似乎变得不再适合使用工具了。

所以当野人少年试图用手指勾起金属桶上面的把手时，有好几次，都没有勾成功，把手不断地滑落到地上，金属桶也被这冲力推得滚了好几回。

裴宁注意到，野人少年的手指十分僵硬，似乎很难灵活伸展——他手指的形状几乎是一个固定的弧度，像是锄头一样的弧度，但是很难弯曲，也很难伸直。

甚至连张开手指、将手指与手指分开，也显得非常困难。

这样形状的手掌很适合挖土，或者说，那两只手完全就是为了挖土而量身打造出来的工具——裴宁很难想象，在自然进化中，能有动物的手掌可以进化成这个模样。

现在裴宁明白，为什么野人少年总是用嘴叼东西，而不用手了，因为专门用来挖土的铁镐或者锄头是拿不了工具的。

最后野人少年也变得有些焦躁了，他开始冲着金属桶龇牙咧嘴，不停“吼吼吼”，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让金属桶变得听话一些。

当然，金属桶不会回应他，只是又在地面上滚了一圈。

不过最终金属桶还是被野人少年“提”了起来——用一种特别的方式。

只见野人少年伸出一只前臂，让整个右臂都保持成一条直线，然后像是一根木头一样，穿过金属桶的把手，将金属桶给撬了起来！

“吼吼吼——”野人少年高兴地跳了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那么美妙的事情，因为始终保持着向上伸直手臂的姿势，在重力的作用下，金属桶直接就滑到了他的胳膊里，卡住了！

“吼吼吼！”野人少年惊恐地发现，他脱离不了金属桶了，无论他怎么挥动手臂，都没有办法将金属桶给挥出去。

“吼吼吼！”伴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头发也被牵连进去，与金属桶缠绕在一起——彻底卡牢了！

“吼吼吼吼——”野人少年开始在地面上打滚，试图让金属桶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可是越滚，金属桶就越牢固，浑身上下的毛发都捆在一起，野人少年彻底变成了一团带着金属桶的白色毛球。

“冷静、冷静！”裴宁在一旁连忙安抚道。

可是野人少年根本无法冷静——因为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于金属桶卡住了他的胳膊，他没有办法跑步了！

“吼——”野人少年的吼声里面充满了悲愤，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野人少年平时是用四肢奔跑的，现在前肢被牵扯住了，跑起来难受极了，跑一下就要跌一下，根本没有办法跑步。

“吼吼吼！”野人少年暴躁地对金属桶大吼，似乎想要伸头去咬金属桶，奈何金属桶在他的胳膊底下，他咬不到自己的胳膊……不过这个时候野人少年就显示出了自己的倔强，哪怕咬不到，就要拼命去咬，于是拼着拼着，又在地上翻了个滚。

翻滚之后野人少年重新爬起来，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困惑，明明自己是要去咬胳膊底下的金属桶，怎么顺势就又翻了个身？

不管野人少年不管，他还要继续去咬。

而他脚踝上的绳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唯一庆幸的是，这绳子没有加入野人少年的自我捆绑大军，和他的头发以及金属桶缠绕在一起，不然就算是裴宁，想要从这打成一团结的毛发中拿出金属桶和绳子，也需要费好大的力。

“吼吼吼——”野人少年在不停重复翻滚的步骤，身体不知道已经被自己翻了几次，牙齿还是没有咬到金属桶。

裴宁看得啼笑皆非，却也不能看着野人少年一直这样下去——万一伤到了自己怎么办？

“别担心，冷静一点！”裴宁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安抚道，“我能帮你解开。”

然后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野人少年。

在发觉裴宁的靠近后，野人少年果然变得焦躁起来，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朝前一窜——然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因为金属桶的存在，他的四肢不再协调，野人少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奔跑了。

“吼吼吼——”逃跑无果后，他又开始对裴宁龇牙咧嘴，警惕地对裴宁示威。

“好了好了，乖，安静一点，我帮你把桶取出来……”裴宁停下脚步，伸出双手，示意他没有恶意，轻声对野人少年解释了一下，这才慢慢继续朝他靠近。

野人少年其实并不明白裴宁手势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怪物又开始发出那种奇怪的轻柔吼声了。

或许声音的确是一种可以传达情感的有效工具，这一回，野人少年虽然依旧在对裴宁“吼吼吼”，却没有再继续后退逃跑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没办法跑。

察觉到尽管野人少年一直在对他龇牙咧嘴，但是并没有攻击他，裴宁这才慢慢走到了野人少年的身边——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吼吼吼！！！”野人少年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瞬间瞪圆了眼睛，毛发都炸了起来，然后“嗖”的朝后一窜——结果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再次逃跑失败后，野人少年的吼声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委委屈屈的。

裴宁有些想笑，但是他发现他一笑出声音野人少年就会悲愤地盯着他，只好强忍笑意，对他安抚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摸你的头，也不该让你学提桶的……”

“是我的错……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来……”

“好啦，先让我把你身上的桶取下来……”

野人少年：“吼吼吼。”

裴宁：“不说话就当你没有意见了——好了，现在让我慢慢靠近你。”

野人少年：“吼吼吼？”

总之最后，裴宁还是成功靠近了野人少年——这是自野人少年昏迷后的第一回，也是裴宁第一次在野人少年清醒状态下靠近他！

裴宁仿佛能够看到，在他和野人少年的拉锯战中，有一座新的里程碑在金色的光芒下缓缓升起……

不容易啊，实在是不容易，这是他们关系中的一小步，却是裴宁拉人入伙的一大步。

——尽管是在野人少年失去逃跑能力之后发生的。

唉，早知道野人少年自己就能把自己捆在一起，他当初就不用想尽方法捕捉野人少年了，直接拿个桶让他玩玩就好了，玩着玩着，裴宁自然而然就能收获一个把自己玩成球从而失去行动能力的野人少年。

不过如今裴宁和野人少年的关系在慢慢靠近，裴宁也不用想着怎么才把野人少年绑回去了……而且这里离庇护所那么远，中途又要过好几个白天，野人少年又没有防护服，总不能裴宁给他挖个洞，让野人少年躺进去，晚上再把野人少年挖出来拖着走吧？

裴宁观察着眼前的这团巨型毛球，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手。

最后他先找到了有一小半露在外面、卡在野人少年胳膊下的金属桶，试图把它从野人少年头发的缠绕下拿出来。

抬胳膊的姿势似乎让野人少年有些不习惯，他还没有这样被人轻轻地抬起过前肢，于是他又开始焦躁地对裴宁“吼吼吼”。

然后又被裴宁轻轻拍了拍脑袋。

“乖，别乱动。”

野人少年锲而不舍：“吼吼吼！”

尤其是在发现裴宁把金属桶转到了前方后，察觉到自己的嘴巴能够碰到金属桶了，他就开始执着地用牙齿去咬。

“别咬，别咬啊！”

“我总共就那么几个桶，用一个少一个，别咬坏啊！”

“松嘴、快松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