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杀了他？”

五条卿微微侧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对于某人要弑君的宣言仅仅表示了疑问，语气中丝毫让人听不出他有阻止的念头。

就好像他只是听见了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

鹤田笙现在使用的是在人间行走的躯体，自然也就有了五谷杂粮的需要。她咽下甜点，喝了口茶后才开口道。

“也不能说是杀他一个吧，诛九族知道吧，我要诛他九族。”

看着五条卿投来疑惑的眼神，鹤田笙也才意识到他是不知道诛九族的意思的，毕竟飞鸟时代传过来的东西也是杂七杂八的，连凳子都能学成餐桌，也就不强求他们能融会贯通了。

见他这样，鹤田笙也就只好歇了再拿一块茶点的念头，慢慢和他解释了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以你们天皇为中心，他的四个父族，就是他自己全家，出嫁的姑母及姑表姐妹、姑表兄弟一家，出嫁的姊妹及外甥女和外甥一家，出嫁的女儿和孙女、孙子一家。然后三个母族，母亲的父族、母亲的母族、母亲的姊妹一家，最后还有他的两个妻族，就是他岳父岳母全家、岳母娘家全家。”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鹤田笙也是真渴了，而她才刚刚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旁边就传来了一道称得上是破碎的声音。

“所以说，五条家也在这个范围内？”

作为一个聪明人，五条卿在听完什么时候诛九族的概念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平安时代，日本天皇在大肆推崇歌舞之文向大唐天国学习的同时，为了防止咒术体系干涉政权对三大家族严加看管，甚至为了屏除异心用上了联姻的老招数。

因此咒术界的三大家族，每一家都算在妻族里。这下好了，原本被三大家私下得意地炫耀的天皇巴结他们的联姻，现在反倒是成了封喉的毒药。

听着五条卿的话，鹤田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是很严谨，但一家还是按上下三代来算的。所以……你也包含在内。”

那双浅淡的眸子伴随着无情的话语同时袭向他的时候，五条卿也再一次意识到了对面现在正吃着茶点的人是一位神明的事实。

是了，其实就算鹤田笙不说五条卿也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但他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能够在上一秒还在他房间里睡觉，下一秒边吃着他的东西边说要杀他。

的确，对面还真就不是人。

“别在心里偷偷骂我，我听得到。”

手上的茶杯都还没放下，鹤田笙的白眼就已经抛到五条卿眼前了。

虽然的确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但这是人的习惯，和神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爱好是爱好，本分是本分。

五条卿只当时没看见这个白眼，有些万念俱灰的安静的一阵子，忽然他灵机一动。

“我现在让我小姨的女儿和天皇和离做数嘛？”。

“你，也是人才。”

鹤田笙想过他会和她打起来，也想过他会想法说服她，但这个是她也没想到的。虽然她是听得到心声，但人又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刚刚五条卿就没有！

表达完自己的佩服后，她最后还是否定了他的想法。“前妻，那也是妻。”

知道是走弯路是真没办法了，五条卿才开始询问这位神要诛天皇九族的原因，虽然他的确被六眼折磨到现在，但他说到底还是想活的。

“所以，既然您给我时间说服您，那是否可以告知我您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见这场对话终于是走上正轨了，鹤田笙放下手中的杯子，手随意的搭在廊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清灵而飘渺的嗓音以一种讲故事的语气慢慢地说着，语气认真而严肃。

“他不是说什么君权神授嘛？神明明没同意他当皇帝，他撒谎，神不高兴现在的这种局面，就派我这个小神来灭他。”

正轨？去他的吧！

五条卿听着这荒谬的理由，目瞪口呆。不是说好让他说服祂的吗？神不高兴，这他能拿什么理由说服祂啊？

难道让他把那个神请来让祂高兴吗？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坐在这里伏低做小地做什么？

“哈，你真信了？”

被五条卿的表情以及他崩溃的心声逗笑，鹤田笙也是终于放过了他，说出来真实的原因，毕竟本来也就是逗逗他。

“君权神授真假与否，神并不在意。但神在意的是自己的信仰有没有被玷污，而现在的这位君主借着神的旨意大兴歌舞，可细观乡野之民生，路有冻骨，屋有饿殍。百姓活的不好，自然就会怪罪将权利赐予君王的神明，神明自然就发怒了。”

大概是祂的话语实在真挚，逻辑也合理严谨，被鹤田笙作弄过一次的五条卿又一次相信了。

他低着头思索了许久，直到桌子上的茶点都被鹤田笙吃完，才带着些迟疑地开口。

“如果在一年之内百姓都有所衣，千户有所屋，万人有所食，这些是否能够改变你的决定？”

“如果能做到的话，可以。”

门廊之下，一人黑发，一人白发。两人隔着矮几坐在，目光皆不看向对方，但几句简单点对话之间，这个王朝的未来就这么决定了。

快开春了，空气中总是传来草木的气息。

五条卿陪着鹤田笙坐了一会，等茶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了。只不过是在出门的那一刻，祂说了一句话。

祂说，“如果需要，我允许你使用我命运的名号。”

鹤田笙静静地坐着，不曾回头，只听见背后门扇合上的身影，眼神望向远处。

想来就算是以万记数的王朝，想在一年之内达到他刚刚所许诺的程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有咒术的存在，维护社会秩序这种事只要有心去做自然也不会太难，但其他的可就难说了。

看了眼五条卿去安排计划的背影，坐在原地的鹤田笙笑了。

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呢？还是她演技好呢？真是一骗一个准。

诛皇帝九族当然是神的意思，这她倒是没说谎，是他自己理解成别的神了，都说了前一句的骗人的，还想不明白就不能怪她咯？

她一个半神，能认识什么神啊？

虽然成了半神，但她的良心还是在的。所以，即使刚刚她告诉五条卿的原因的胡诌的，但她要诛天皇九族这件事是真的，如果他做到了他承诺的，她也的确会收回自己的决定。

毕竟，诛九族是救人，兴社稷也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