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也就是灰发少女神色不变，并没有对同伴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表示疑惑，一双黑沉沉的眼镜注视着原去往的方向。

“有神的话，为什么会有我们呢？”

大概是许久没有和元对话了，缘在听到她嘶哑的像被烟火熏燎过的嗓音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过，下一秒就被这声音的回答激起了认同，缘颇为认同地挑了挑眉，清秀的五官在如此动作之下竟也显出几分娇媚。

“也是，是我魔怔了。”

说罢，缘朝这府外走去，也不在说什么，只是不回头地朝着元的方向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灰发的少女收回视线，看着同伴的背影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低下头摩挲了一下衣角。

衣服，好像有点脏了。

作为一个能从五条家的暗卫训练中活下来成为死侍的人，元自然不会觉得世界上会真的存在什么没理由的疑问。

缘这么说，也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而那样的疑问，不用多猜，她也能推测出大概是长老会那边整出来什么神佑五条家的花头出来。

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世界上真的有神，那又和她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死侍有什么关系呢？

元能活到现在又不是因为没死过，要不是因为她一次执行任务被反杀的时候觉醒了术式，她早就死在那个不知名的夜晚了。

至于神明？

神不救我，我亦不信神。

许是到了快开春的时间了，从元那双黑澄澄的瞳孔之中，似乎照到了那墙头被寒风吹动的新芽。那抹清脆的绿在黑瓦白雪的映衬下，稚嫩地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

“叮铃铃—”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飞檐勾脚之下的陶铃发出悦耳的乐声，也吹起那檐廊之上靠坐着的白发青年鬓边的长发。

那青年柔顺的长发被一根浅蓝色的发带拢住规矩地坠在脑后，不过也许是头发太长的原因，青年半靠在茶几上的动作，不免让那洁白的发尾落在了地上。

但不用担心，那节发尾必是不会被尘土浸染的，因为它并没有与之相接触，只要你细细的观察就会发现，它是虚虚地悬浮在地面之上，而并不是落下。

“家主，依您的看法，这次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屋檐下的阴影处站着一个黑发的老者，只见他恭敬地跪在青年的身后，头抵着交叠放在身前地上的手，不因在青年身后就随意地抬头。

那青年回过头，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一段遮住了他双眼的白绸。

那许是上好的料子，所以即使在阳光之外依旧盛满了盈盈的波光，就像白绸主人那双莹润的双唇。

而两者之间则是他优越的鼻梁，绸缎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蝴蝶般的睫毛在其下扑闪，想来应该是一双薄情的眼吧，不然又怎会羞于见人呢？

而老者口中的家主指的也正是这位纤薄的青年，五条家的现任家主，史上唯一一位传承了无下限术式的六眼——五条卿。

五条卿白绸之下的双眼轻瞥了一眼跪在那的人，随即视线微移，朝五条家后山上的神社看去。

老者刚刚所说的事也正和那神社有关。

虽然那神社与五条家而言是和家族史一样古老的存在，可以说从五条家建立的时候起，那座神社就存在了。

它最初被族人所设立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在那个以食为天的祈求粮食丰收，族人不受饥寒之苦。

但随着咒力以及大妖的出现，神社的作用则更多变成了一种祈求家族出现天赋异禀之人的途径。

但你说五条家的人真的有多信仰神明嘛？那并不是。

即使五条家每十年都会选出最聪慧也最为有天赋的三位小辈去神社供奉，并且每年都会举行庆典来感谢神明的照拂。但除了儿童以及权利层之外的人，五条家并不信神。

对于这些人来说，与其去相信那虚无缥缈发神明，不如将希望寄托在每一任家主的身上，毕竟神可不会给他们带来利益。

而所被选出来的供奉者，其实就是家主的候选人。这些人原来被统称为是神子，但在五条卿的天赋显现之后大家就不这么称呼了，毕竟除了那双六眼，谁还配得上神子这个称号。

其在神社的供奉日常实际上也就是对于家主候选人的专业培养日程，换句话说神社就是五条家给未来家主准备的试炼地。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今天早上却发生的一件该在这个地方发生，却不应该发生的事情——神明显灵了。

就如从前的每个早晨一样，家主预备役们在偏殿做完早课照例去中厅的神像前祷告，原先这就是做做样子，对于供奉者来说也是个偷懒放松的时间，毕竟都五年了大家都知道所谓供奉实际上就是开小灶。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今天的神像它……碎了！

五条家虽然不信神，但作为咒术界的五大家族之一，神像这种象征着家族底蕴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产物。就算对五条家来说那就是个摆设，但神像也是由一块通体瓷白的玉雕刻而成，足有两米高。

今早众人祷告之时，也不知是从何传来一声金玉相撞的声音，鬼使神差地，中厅中的所有人，包括最严厉的教习师傅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最前面的神像。

也就在他们看向神像的瞬间，一道碎裂的声音被耳朵所捕捉，下一秒哥哥还完好的神像就在他们眼前变成了一地碎玉。

那种碎裂并不是被外物击打导致的怦然聚碎，而更像是无法承受住什么力量的寄宿一般慢慢地从内部一点点蔓延出细纹，最终在一阵柔和的光从中照射出来的时候，留下一地破碎。

这件事发生的着实奇怪，而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也没办法弄清楚原因，最终就上报到了老者五条启这里。

最初，五条启也只以为是什么怪力乱神又或是是妖怪作祟，只想着找时间再订做一个神像。但所有相关人员的口径都相当的一致，都说是神明显灵。

这就让五条启不得不对这件事重视了起来，随后他亲自到了神社的正厅看到了那一地的碎玉。

而正是他去查看的这个行动，让他也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

就在他踏进正厅的瞬间，地上的所有的碎玉都凭空消失了，只有空气之中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命”字。

要不是他这语气是他亲眼所见，他也觉得是谁的恶作剧。但五条启好歹是五条家的第一长老，总不至于连咒力的痕迹也看不出。至于妖力，他随身携带的警妖铃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件事实在扑朔迷离，五条启才将其禀告了已经就不问族内事务的五条卿面前，也是因为担心其后的牵扯与隐患，所有的暗卫死侍都被召了回来，以防有意外发生。

五条卿听着五条启汇报的事件始末，一直淡漠出尘的样子悄然发生了些变化。

只见那白绸之后的眼睫颤抖，布缕之间隐隐透出清透的蓝，他微微抬头视线看向空中的某个位置，平直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勾勒出他许久未有的兴味。

世界上当然有神啊，因为……他已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