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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高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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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第一次见到钱铭,是在永州的月旦评上。

永州的月旦评是由民间自发组织,在每月初的青云台上,对当世名人的才能、政绩以及品行道德进行品评的一种风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月旦评就是依赖个人判断,“公开蛐蛐人”的一种新型方式。

但经过月旦评品评的士人,身价倍增,所以世人都视能被月旦评品评为一桩美事。所谓上青云台者,皆平步青云。至于品评的具体内容和结果?那并不重要,在能被月旦评品评的人之中,又有谁会对月旦评的品评结果表示反对呢?

钱铭就是那个第一个站在青云台之上反对永州月旦评品评结果的人。

那一日,永州大半的读书人都来到青云台之侧,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不知好歹,竟敢质疑月旦评的结果。其余百姓也纷至沓来,据说是为了来看新来的弋江太守长得有多么风流俊俏。

陈平安抬头望去,青云台之上,那人正立在晨雾之中,仿若新雨后薄雾中若隐若现的青松,静水流深,泠冽而又不可侵犯。

面对此起彼伏的质疑之声,台上之人背脊挺直却又不显倨傲,条理清晰地将其一一驳回。渐渐地,台下的反驳之声越来越小。

“此乃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青云台上那人话音未落,四周听众掌声如惊雷炸响。

“继良,台上这位是?”陈平安在攒动的人头中找到自己的熟人,挤了过去。

郑继良平日里冷峻的面容也似有一丝松动,钦佩道:“这位就是咱们弋江郡的新太守,钱铭钱大人。”

“钱......铭吗?”陈平安喃喃念道。

台上那人此时却也碰巧正望向陈平安的方向,猝不及防撞上那人视线,陈平安仓惶垂首,脑海中却萦绕着方才的惊鸿一瞥——

煌煌如日,神明在云端淡漠的看着世间众人。

没过多久,陈平安就第二次见到了钱铭。不过不是在云端,而是在地里。钱铭正卷着袖子帮身有残疾的蔡老伯插秧。

钱铭挽起的袖子下隐约显现出漂亮的线条,弯腰时汗水从睫毛上滴落,恍若田间地头陨落的赞歌。

蔡老伯坐在一旁的田埂上和干活的钱铭正热火朝天的聊着,他六岁的小孙女则不停的跑下地去,一会问太守大人是不是渴了要喝茶水,一会问太守大人是不是饿了要吃馒头。

钱铭耐心且温柔的回答了蔡老伯小孙女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还是蔡老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让小孙女别再下地打扰来帮他们插秧的钱太守了。钱铭笑着抬头,看向田埂旁正在拌嘴的爷孙二人。

也正是在此时,陈平安再次和钱铭视线相交。这一次,陈平安没有选择躲开钱铭的视线。

现在他也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和钱铭一同在地里帮蔡老伯插秧。不过比起钱铭,陈平安实在有点像是来帮倒忙的。

“蔡老伯腿脚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了,我就来帮他做点农活。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别人。”钱铭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

“我,是我叔父让我多来田间地头看看百姓们最真实的生活,他说这是父母官职责所在。”陈平安在面对钱铭时紧张的有些磕磕巴巴。

钱铭停下手中的动作,抬首望天,喃喃道:“‘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每次想起白老前辈所言,我都深感汗颜。”

钱铭忽地回首侧望向后方的陈平安,道:“你的叔父,想必就是陈县的县令陈必声吧。”

陈平安忙不迭的点头道:“我从小被叔父一家收养,叔父待我如亲子,我亦视叔父为父。叔父时常告诫我,地方官上承朝廷政令,下通百姓疾苦,时刻不能忘记‘为民’之本分。叔父的教诲,我始终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钱铭笑着点头,道:“陈县令爱民如子之名,本官早有耳闻。今日见其子侄,便知平日所闻不虚。”

蔡伯忽地对田中的二人喊道:“钱大人、陈公子,老夫已经在家中备好了饭食,还望二位不要嫌弃,来老夫家中先垫垫肚子吧!”

“好嘞蔡伯,我们这就来。”钱铭说着,利落的跃出了水田,接着转身回首,将自己的手递给了陈平安,笑道:“咱们一起去蔡伯家吧。”

蔡伯家的饭桌上,正摆着两盘炒素菜,二道下酒小菜,一道菌菇炒鸡。蔡伯一边挠头,一边不好意思道:“老夫家也没什么好能招待两位贵客的,只能把家里养的小翠烧给二位。”说着,便要给钱铭和陈平安斟酒。

钱铭婉拒了,反倒是陈平安喝了一口,入口辛辣无比,不禁皱了皱眉头。

蔡伯的孙女在桌上倒不是一直盯着钱铭看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菌菇小翠。因为面前的贵客还没动筷,自己也不能先下筷。

“来,钱大人,您先尝尝这道菜。”蔡伯说着,便将菌菇炒鸡往钱铭那边推。看着蔡伯孙女的灼灼目光随着炒鸡的移动不断偏移,钱铭就先将鸡腿放在了蔡伯孙女的碗里。

“谢谢钱大人。”蔡伯孙女甜甜的道谢,立刻便开始了埋头苦吃。

看着面前一脸无奈的蔡伯,钱铭忙道:“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愿意吃就让她多吃,小女孩要长壮实些才好。”

这看起来不就是一道普通的菌菇炒鸡,真的有这么好吃吗?看到蔡伯孙女吃的如此香甜的模样,陈平安也忍不住夹了一块。

呃,这不就是焯熟了的鸡肉味吗?还有些老了。陈平安艰难的咽下一小块鸡肉后,再也没有去夹第二块。

饭后,蔡伯和孙女热情的将二人送到村口。趁他们不注意之时,钱铭偷偷的往蔡伯平日用的筐子里塞了几锭银子。

晚风徐徐,吹得钱铭发丝微散,凌乱却展露出了异样的美。

陈平安微怔,不由得问道:“先前在蔡伯的地里,没想到钱大人会对着插秧之事如此之熟悉,若不是从小就常做农活,是断然不会如此......”

似觉不妥,陈平安急忙止住了话头,慌张地看向一旁的钱铭。

钱铭理了理风中飞扬的发丝,笑道:“无妨,我确实自小便和自己的母亲学习该如何插秧。我父亲去世的早,家里就我和母亲二人相依为命,母亲身体不好,凡事我也都得学着些。因此,这田间地头之事我大多也都知晓些。”

“就说朝廷的一些农事政策,本意是出于好意,但从上到下一层层传下面,就会有脱离实际的部分。如何处理好这些脱离实际的部分,我想也就是作为地方官的职责所在。”

这是钱铭初次和陈平安说起自己的政见。看着钱铭真诚的目光,陈平安认真的点点头,憋了半天脸憋的通红,才吐出一声:“嗯!”

钱铭看着眼前敛衽而立的少年郎,目光如映雪寒潭,缓缓道:“钱某虚长陈公子几岁,虽不敢单以年齿自居,妄言训诲。但为官多年,于识人一道,倒也略窥门禁。陈公子灵台澄明,此心难得,万望珍之重之。”

陈平安垂头拱手道:“太守所言,平安谨记五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陈平安忽然跪下,清越嗓音穿过晚风,对着钱铭道:“还请太守大人收我为徒,平安愿陪伴在大人身侧,学习,学习大人......”

“若陈公子不嫌弃钱某才疏学浅,自当倾囊相授。”钱铭广袖轻扬,笑着扶起了面前跪着的拘谨少年,道:“一早便听继良说,陈县令家的公子最是赤诚不过,如今一见,果是诚不我欺。”

继......继良?郑继良居然已经先去找老师了吗?

一定就是因为郑继良那狐狸精的诱惑,老师才会被迷惑,做出那等事情来,陈平安心内恨恨地想着。

老师明明是这世间第一等霁月光风之人。

“陈太守,陈太守?”陈平安忽然从回忆中被惊醒,只见面前的成王一脸醉意,漫不经心地道:“本王不过是喝多了,和陈太守开个小玩笑罢了,怎么太守大人还甩脸色给本王看呢?”

陈平安惶恐下跪,额头抵上交叠的手背道:“下官不敢,还请成王殿下恕罪。只是突然提及钱铭之事,殿下想必也知此人乃下官恩师,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并非是想对殿下不敬。”

陈平安这一请罪,却吸引了厅内众人的注意,众人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陈平安。

“罢罢罢,”成王摆手笑道:“太守大人太认真,这膝盖倒是金贵,跪得本王头疼。”说着,似是站立不稳,踉跄半步。王恒甫赶忙上前扶起险些摔倒的成王,将他扶回房中休息。

成王偏头靠在王恒甫身上,一路任由王恒甫将其送至屋内榻上。

“去给成王殿下备些醒酒汤来。”王恒甫转身,低声吩咐跟随的仆役。等他再回头时,榻上成王眸中的醉意已经如潮水般退去。

“恒甫啊,天下疆土何其广袤,父皇却偏偏选了王相老家永州的一块地。偏生选中的这块地上,又出了钱铭这档子事,钱铭案就是卡在新政上的一根刺。如果这件事我们不能查清,那新政推行的首举就已经走向失败,那还是如何将其推广到全国?”

夜已深,窗外偶有鸦鸦惊叫。成王斜倚在榻上,指节轻叩塌边,缓缓道:“恒甫,你说这天下百姓,究竟是畏雷霆,还是敬甘露?”

“这是父皇交给本王办的第一件事,纵使永州是龙潭虎穴,本王也定要将它翻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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