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王婆婆,我的门没有闩,直接推门就行。”门内少女的声音有些嘟嘟囔囔,听起来是在吃什么东西。
小螺推门,只见不大的房间内,到处摆放着各种话本。一位少女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着一本,手边的盘子里还盛着许多瓜子和糕点。
少女抬头,发现眼前来人不是意料中人,惊讶道:“欸.....我记得你,你是宫内那个买我馒头,还帮我和谢大人吵架的那个......”
“黎纪。”
“当时都没来得及和你道谢,小黎哥。”崔蕴之对着小螺粲然一笑,说着半爬起身,把手中的糕点和瓜子递给小螺:“要不来点?”
小螺谢过,接过放在了一旁,缓缓道:“我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听说那天你被那谢....安打了一百棍,不知道伤好点了没。我给你带了伤药,这药治疗外伤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日从太监离开后,小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耳听为虚,眼见却也不一定为实。比起这些,小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综合判断。所以他在打听到崔蕴之的住处后,就打算去看望一下她。
“哈哈哈哈,我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崔蕴之说着,甚至直接爬起来站在床上,对着小螺说道:“你看,我还可以站起来。只是刚被打完的时候还有些疼,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看着小螺惊讶的表情,崔蕴之笑道:“行刑的都是买我馒头的老主顾,他们都没下死手真打。要是他们真的下手打我,十棍子不到我的小命恐怕就会没了。”
“而且,也多亏了主审是谢大人,不然估计在掖庭我得多受很多折磨。他按宫规打一百棍,可能也是怕不按规矩做,之后宫里会有人来找我麻烦吧。”
小螺眉头微蹙道:“可是你不恨他吗?可能是他向皇帝告密的啊。”
“恨?我为什么要恨?”崔蕴之睁大双眼,突然扑哧一笑道:“小黎哥,那我和你讲一个有关于我朋友的故事吧。”
崔蕴之说着,拍拍床边,示意小螺坐下。
我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的父亲平日里为一个拥有很大屋宅的主人看病,朋友的母亲则在城里开药堂。
一次,朋友的父亲在为屋宅主人的如夫人治病采购药草时,遇见了城中开药房的母亲,两人因为切磋医术而结缘。
他们很快便结成了一段金玉良缘。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之后就有了我朋友。
二人医术高超,在城内也颇受好评。我的朋友从小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也对各类药草非常感兴趣。
本来,朋友的父亲在成亲后,就准备辞去为屋宅主人看病的工作。可是朋友的母亲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了这一份工作曾经耗费了许多心血,所以不忍心让他辞去。没想到,这一犹豫,却最终害了夫妻二人的性命。
屋宅的主人听信奸人谗言,误以为朋友的父亲和他的如夫人有染,便下令杀了他。朋友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悲痛欲绝,就把我朋友托付给自己少时的好友照顾。
然后她潜入那主人的屋宅中,找出了诬陷自己丈夫的奸人,还了丈夫和屋宅主人如夫人的清白。然而,她穷尽毕生所能都没有办法撼动屋宅主人半分,于是忧思过度,没多久便去世了。
我的朋友此后也一直就在母亲好友的庇护下长大。她曾对天发誓,一定要让那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屋宅主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屋宅主人是谁?我也可以去帮你的朋友,我武功很好的。”小螺双拳紧握。
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小螺,崔蕴之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是一个故事,你怎么还当真了。你没听说过吗,一般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故事都是别人虚构的。”
听了崔蕴之的话,小螺眨了眨眼,呼了一口气道:“不是真的就好,不然你这朋友得多难过。”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小螺扭头看向崔蕴之:“那这和你不恨谢安有什么关系?谢安甚至没在你的故事里出现。”
“因为确实没有关系啊。”
小螺:“?”
看着小螺一脸震惊的表情,崔蕴之笑得直不起身:“我也没和你说这个故事是和谢安有关啊,我就是想和你讲个故事不行吗?”
看着小螺略微有些嫌弃的眼神,崔蕴之只好解释道:“好吧,你自己也说了,只是‘可能’是他向皇帝告密的。宫里见过我卖馒头的人那么多,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去向皇帝告密。”
“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收到了这个。”崔蕴之说着,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沓纸。
“地契和银票?”小螺疑惑道。
“这是谢大人让人递出来的。他说知道我手艺好,所以愿意和我合作,我卖馒头,谢家分成。”
“现在我感觉能够确认了,就是谢安告的密,他这是在给你补偿吧。”小螺信誓旦旦地道。
崔蕴之笑道:“小黎哥你快别开玩笑了。就算是他告的密,能换来和谢家合作的机会,我也认了。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说着,自豪地扬了扬手中的地契。
“等回头我的店铺开张了,一定邀请你来吃第一锅馒头。”
看着面前的崔蕴之这么精神,小螺也就放心了。他刚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碰掉了崔蕴之床上摆的画本子。
“啊,抱歉。”小螺弯腰拾起,一瞥之间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只见书中,一人躺在榻上,另一人跪在他身旁。近乎神圣的捧着那人的脑袋,亲吻她的头发,另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放在躺着那人的身下。
两人间的气息,甚为暧昧。
只是,这书里为什么画的会是两个男人啊?!
小螺一惊,连忙将书合起,递还给了崔蕴之。
“这是最近城里最流行的话本,绝绝子的《师兄请再爱我一次》。这本真的很好看,你要不拿回去看看?”
看着如此热情推荐的崔蕴之,小螺连忙摆手告别,表示自己无福消受。
回到裴宅后,正好遇到了准备出门去谢府的爆炸。
谢府碧桐居内的桐花依旧开得烂漫。
谢逊坐在桐树下,任凭花朵落满身。院子里弥漫着的甜甜香气彷佛能够让他短暂的忘记腿上传来的刺痛。
“师兄,我来给你送药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辛苦你了月臣,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谢逊说着,抬头示意裴月臣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
“这是师傅最新配置的药,说是能抑制你腿伤的恶化。师傅让你记得内服外敷,千万不能中断。”
谢逊轻笑道:“师傅还没放弃吗?我这腿上的毛病生来就有,早些年还能起来走走,现在是完全站不起来了。”
“咱们师傅怎么会选择放弃。”裴月臣的语气罕见的有些着急:“师傅一直很遗憾,当年在山上时未能治好你的腿。自那以后就一直在各地奔波,寻找治疗你腿的法子。师兄你要相信师父啊。”
谢逊疏朗一笑,温言道:“是我怯懦了,还远未到要放弃的时候。”
“刚刚晏如来找我了。”谢逊毫无征兆的转移了话题,“虽然看样子,他原本是想来找我吵架的。但我真的很欣慰,我感觉他又活过来了。”
“晏如和我说,我们不应该利用崔姑娘,她是母亲故交之女。即使不利用别人,他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谢逊笑着看向裴月臣,柔声道:“在他和廷晦幼时,我还不懂怎么做一个好哥哥。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的也不以为意,犯错了除了惩罚他们,我也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和他们两个相比,明明我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却没有学到他们分毫。”谢逊说着,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裴月臣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师兄,即使是在他腿伤最严重的时候。
“但是我想,二公子和三公子也是愿意为师兄分忧的。“
“是啊,廷晦这孩子从小就心细多思,我想他一定是发现当年父亲去世的端倪,才执意去北地的吧。晏如呢,倔得很,从小就不爱说话,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
“也就是在和‘田螺’有关的事情方面,感觉他才会主动一点。你是没看见,他多宝贝院子里那棵树。这倒是得谢谢咱们小师弟了。”
“可是师兄你之前不是说,王公子已经把玉佩还给三公子了吗。那他不是应该放弃找田螺了吗?”爆炸疑惑道。
谢逊狡黠一笑,如朗月入怀,“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放弃了,那我就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上我三弟的身了。”
夜已深,谢安的房中仍有光亮。
“嘎—嘎——嘎——”
忽地听到院落中传来鸭子叫,谢安从窗户探出。
只见院子里的树影下,一人正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望着。一看身形,就知是那人。
谢安无奈摇头,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可是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进来。谢安觉得疑惑,于是走到窗边,想要看看那人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
霎时,一团青色的影子从窗口翻了进来,谢安连忙后退,差点就被撞倒。
那团青色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有人正站在窗边。
“我给你开了门,没看见吗?”谢安冷然道。
夜深霜重,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出现在谢安面前。
小狗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不好意思,晚上太黑了没注意。”
“所来为何?”
小狗的唇瓣翕动,不停的说着什么,谢安一时怔住。
烛光下,小螺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映着谢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