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风呼呼吹进来,屋内三人表情晦暗不清,谢婼接过那本阵法图谱,“我们可能得回宋家一趟?”
宋清沄不解:“那你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干什么?”
穆言这时开口道:“我怕留在宋家你偷偷弄死我。”
“小人之心,我根本没打算要你命,替你遮掩匕首去向已经很人道了,你根本不知道那把匕首是什么来历?”宋清沄将指关节捏的咯吱做响。
穆言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匕首,取下刀鞘仔细端详,她问道:“什么来历?”
话音未落,匕首突然重逾千钧。穆言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玄铁刃直坠而下。青砖地面应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中渗出亮光,露出地砖下流转的符阵。
碎石和尘灰飞溅,金光流转在阵法间。
“这又是什么阵?姓穆的你会破吗?”
穆言无奈摊手:“这个也没教。”
谢婼上前一步道:“我会,按我说的来。”
“西北兑位,以血绘制……”
当匕首贯入阵法中心的刹那,整座青砖小屋都在震颤。尘灰簌簌落下,地砖翻转露出幽暗甬道,腐朽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谢婼状似不经意说道:“怎么跟宋家一样,爱搞这些地下的东西。”然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并示意二人跟上。
最后的穆言闻言面色沉重,顿了几秒后才跟上,有很大的可能性,她的师父,也跟宋家有牵连,而且联系颇深。
地下是一个二十平米见方的空间,中间落有一座圆形祭坛,周边密密麻麻刻了不少晦涩符文,只不过看样子多年没用,已然颜色暗淡。
祭坛中央,青铜祭台被九条锁链贯穿。谢婼眼神刚落到那些暗红符咒上,便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她刚想提醒不要靠近。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之声。
冷汗涔涔的宋清沄蜷缩在台阶上,脖颈未愈合的伤口竟渗出血雾悬浮半空,如赤色流萤般没入祭坛裂隙。
空气中的血气融入祭坛周围的符文上,宋清沄面色顿时变得青灰,她虚弱地看向飞扑过来的穆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语句:“他们……想要……我的命……”
谢婼见状一脚将冒冒失失冲上来的穆言踹飞两三米,捞起瘫倒在地的宋清沄丢到她怀里,然后划破手指用鲜血在空中画符,随即一掌拍到宋清沄伤口上,血气流失的速度减缓了些,“带她走远点,这里交给我。”
穆言把匕首递给谢婼,抗上宋清沄三两步跨出了地下室。
谢婼绕着阵法走了一圈,不由得吐槽道:“法宝秘地样样没有,画符全靠手搓,破阵天天放血,就一个顺手牵羊的旧匕首还能用。”
她大踏步走向祭坛中心,“哪有人这么教徒弟的,我看你这个老东西也是造孽。”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座祭坛是靠纯阴之体的血液引发的。
一脚踹上中心祭台,连接的锁链哗哗作响,激起阵法的猛烈攻击,数道血光迎面劈来,谢婼迅速向左错身避开,落空的攻击触及地面瞬间便腐蚀出焦黑沟壑。
瞬间又是三道猩红锋芒撕裂空气劈面而来!谢婼躬身避开致命伤害,趁阵法发出攻击而暴露核心位置之时,她咬破舌尖,强行凝聚一股灵气灌注到匕首中。
古旧的匕首疯狂吸收灵力,发出阵阵嗡鸣,眨眼间爆发耀眼青光,谢婼握紧匕首刺向祭台中心,锁链应声而断,而谢婼也被反作用力震出一米远。
细密的裂痕爬上祭台,翻涌的血雾发出濒死的尖啸,然而转眼间便因失去阵法支持而平静下来。
谢婼踉跄着撞上石壁,“咳…”她咽下口中的血腥味,脏腑火烧火燎的剧痛提醒着灵力透支的代价。
忽然感觉后背传来腐蚀的滋滋声,她迅速扒掉外套,后腰刚刚被血光燎到的地方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要是再晚片刻就要腐蚀到皮肤了,“啧,又报废一身衣服”。
看了掌心已爬满细密划痕的匕首,谢婼终于脱力跪倒在墙角,无奈叹息一声,“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白天的时间她一直在默默调息以防万一,可惜身体素质太差,好不容易攒了点灵力,这下全耗空了。
勉强调好状态的谢婼扶着墙慢慢回到地面上,冬日夜风是刮骨的冷,谢婼忍不住又咳出一股血沫。
离小屋十几米的地方,穆言抱着半死不活的宋清沄,新月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如同鬼魅般狭长,怀中少女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双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咽下去!”穆言扒开自己手腕尚未愈合的伤口,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往宋清沄口中渡:“先别死,把话说完才能咽气。”
闻到血腥气的宋清沄本能的抗拒,暗红血液被她猛烈地呛咳出来。
穆言染血指尖强硬撬开她牙关,另一手死死捏住颤抖的鼻翼。缺氧的濒死感让她本能地吞咽,“咕嘟”一声将口中的液体全咽了下去。
也许是两人体质相同的原因,穆言的血液起作用相当快,怀中宋清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在艰难挣扎,但面上血色已恢复大半。
她抹掉唇角的血迹,紧紧握住穆言的手,好似想从中汲取支撑的力量,“昨天晚上,你们走后,我偷听到,宋兴和一个中年男人在书房密探,讨论献祭自己女儿解除禁术的反噬,我原以为说的是你……”
她缓了口气:“现在发现,也许我也是牺牲品。”
宋清沄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将亲女儿挖心掏肺,养女敲骨吸髓,这就是宋家的行事,我们都在局中。”
冷风吹起额前碎发,有几缕发丝落到她渗满苦痛的眉眼,宋清沄偏头眨了眨眼,掩去不甘的泪意。
“你逃吧,包里的钱你都拿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宋清澜的心脏坚持不了多久了,要是让他继续活下去后患无穷。”她拽紧穆言的衣袖,又看向跌跌撞撞的谢婼,“我应该还能帮你们拖延几天,不走说不准我们明天就会死。”
“恐怕我们走不了了。”谢婼环视周围,梧桐枯枝将惨白月光分割成不规则碎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起无数寒鸦,据此不到百米的山路上人影幢幢。
几十号保镖杂乱的脚步踩碎片片枯草,将三人团团围住,苍老的男人裹紧了驼绒大衣,“大小姐,山上寒气重,早些归家吧,少爷等你很久了。”
“林管家,动作实在是迅速。”宋清沄只能感叹宋家手眼通天,明明她已经抹去了相关的监控视频,却没想到只拖延了几个小时。
老者扶了扶老花镜:“大小姐的手段自然是深藏不露,但能找上来还不是多亏了您这两位朋友。昨天的监控处理得确实毫无纰漏,可是这两位小朋友还是嫩了点。”林管家的笑声在冬夜中格外瘆人。
他招了招手,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从他身后钻了出来,赫然是昨天晚上那个黑车司机。
“原来是你告密,奸商!收那么多车费还不够吗?”穆言瞳孔骤缩,冲锋衣拉链撞出清脆声响。她挥出的拳头被保镖擒住,关节错位的咔嚓声混着鸦群惊飞。
“我艹你——”穆言脏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脱口而出的痛呼 ,周围保镖一拥而上,直接卸掉穆言的胳膊,将其反压在地上。
“听说这位小小姐很擅长画符啊,这下应该不能了吧?”林管家将手套取下堵住穆言的嘴,转过身来笑呵呵与宋清沄直视,“大小姐认得这个人吗?”
“卖妻求荣的贱人!”宋清沄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恶心的男人,宋兴第一任妻子离开宋家之后就是嫁给了这个男人,为了荣华富贵,他主动将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双手奉上,供宋清澜随意取用。
“当初这位很识时务的先生可是帮了大忙啊,所以老爷就留他帮忙做些跑腿盯梢的职务,但有追求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发热的。”林管家苍老的面容上笑容更放肆,“晚上还当司机补贴家用,这不就碰见两位小朋友了吗?”
宋清沄羊绒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在疯狂震动,来电显示是“哥哥”,她面色阴寒挂掉电话:“恶心。”
身后一名保镖双手举起手机送到林管家耳边:“少爷来电。”
宋清澜吩咐道:“让小沄接电话。”
“大小姐,请吧……”林管家恭敬地将手机递上。
宋清沄一把将其掀翻,脆弱的手机磕到坚硬山石上,顿时四分五裂。
林管家面色一变,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宋清澜播了电话打开外放,冰冷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失真:“让她主动联系我,不然除了穆言,她那个不老实的家教我也一并收拾了。”
宋清沄看向被反剪双臂压跪在山间碎石路的谢婼,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腿,钢管破空声传来,保镖一棍打到谢婼后背,她脊背不由得弓起,“我靠,不讲武德——”
宋清沄闻言捏紧了手机,最终还是选择屈服,解锁的时候手指有些颤抖,按错了好几次按键,她声音有些颤抖:“哥……放了小于老师,她是个圣母心泛滥的蠢货,出门要坐哪趟公交都得检查三遍导航,被穆言两句话就骗得团团转……”
“小沄啊,我有那么好骗吗?”宋清澜冷哼一声,“当谁都是你们这群愚蠢的小孩子?”
宋清沄哽咽:“求你了,她威胁不了宋家。”
电话那边传来清朗的笑声:“那我就放她一马,这样吧,你亲自把穆言给我押回来,这样你们就只用死一个了。”
明明带着笑意,在宋清沄听来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低吟,她浑身像坠入冰窟。
夜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细小的雪粒落到她长长的睫毛上,宋清沄捏紧了指关节,好像下定决心般,“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她再次颤声问道,眼神却看向跪地不起的穆言。
“你俩体质一样呢,妹妹。”
保镖双手递上麻醉针,宋清沄的指尖触到冰凉管壁的刹那,仿佛被冰棱刺中般瑟缩了一下。
她强迫自己攥紧那支微型麻醉针,针尖抵住穆言颈动脉时,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皮肤下搏动的生命力。
推杆顶端刻度线在昏暗中明灭,她将拇指按在第三格的位置。
“对不住了。”她呢喃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指节微微弓起,在即将触底的瞬间不着痕迹地松了力道。针筒里的透明液体堪堪降到三分之二处便停滞不前。
穆言的眼睫剧烈颤动起来,涣散的瞳孔倒映着宋清沄苍白的脸,薄唇翕动着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化作一缕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手背。
当那具瘦弱的身躯彻底瘫软在地时,宋清沄用余光瞥见她垂落的手掌仍在神经性地抽搐——这是麻醉剂量不足的征兆。
针管从她汗湿的掌心滑脱,在水泥地面弹跳着滚进阴影里。
“大少爷在山下等您。”保镖漆亮的皮鞋碾过地面碎玻璃,鞋尖在金属针管在前两寸的位置停住。
宋清沄借着拢头发的动作抖落针尖上的液体,月光掠过濡湿的鬓角,她回头望向虚弱的谢婼,神色复杂,电话里宋清澜声音带笑:“好的,我会留她一条性命。”
然而等宋清沄走远,林管家向围着谢婼的保镖暗中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