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了禁制,与陆李二人一同回到登玉台。
“仙长哥哥……”李树生犹豫半晌,怯怯开口,“你怎么看着那么疲惫啊?”
谢浮玉摆摆手,内心暗道:刚下完课马不停蹄去开会,会上还领了个外出的任务,弄到这么晚回来,饭还没吃,课还没备,被耽误的课时过后还得找时间补回来。
这日子,真是越活越……唉,他消极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要不让龙傲天提前一剑把自己捅穿好了,但自然只是想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师尊,先吃东西罢。”陆含璋将几盘小菜从食盒中取出,食盒被陆含璋施了保温的法术,端出时还冒着热气,谢浮玉凑近一看,竟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你们吃了吗?一同吃吧。”谢浮玉客气道。
李树生摇头,“不用了仙长哥哥,我和黑衣哥哥已经用过晚饭了,这是我们特地绕了几处馔玉轩给你带的。仙长哥哥快吃,别辜负了我们的好意!”
明明付钱的是自己,怎么还被这小孩添油加醋把他自个儿给加上去。陆含璋无言以对,转了话头,“师尊吃吧,这孩子今晚,要不在虎溪月那边睡吧,我怕他扰了师尊的清净。”
李树生瞪大眼睛,和这冷冰块憋屈地待了一个下午,他难不成还得去和其他人待一块?那可不行!
“仙长哥哥,我不要去虎溪月还是什么虎东月,我就要和仙长哥哥待一起!”
陆含璋皮笑肉不笑:“师尊喜好清净,你莫要打扰。”
“仙长哥哥!”
谢浮玉扒了一口饭,这才慢条斯理道:“罢了,登玉台有个偏房,我等会给你铺床,你今晚就先睡那吧。”
“耶!我就知道,仙长哥哥最好啦!”李树生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可是师尊……”陆含璋还想争取,却被谢浮玉打断,“无妨,总归只在一两日,咱们说回正事吧。”
见师尊如此,陆含璋也只得作罢。
“含璋,你们应当是收到传讯了吧?”谢浮玉停了筷子,正色道。
“嗯。”陆含璋点头,下午那会,他还带着李树生在门内乱晃悠,便接到了门内传讯。
谢浮玉继而道:“我们预计后日出发,此次定了你,还有凌峰白石,你们三人与我一同前往竹西宗,你可有什么疑问?”
“门主当真受了重伤?”陆含璋神色沉重,这是前世从未发生的变局。
“是,鉴于……”谢浮玉叹了口气,“我想你也知晓惊鹤门目前的处境,我们此行如非必要,需得隐藏身份。”
陆含璋眉头微皱,前一世,随着琉璃金的盛行,以掌握琉璃金为主的紫阳宫一直试图说服惊鹤门采用更多琉璃金制品,但惊鹤门一直未同意,在后来的一次会谈上,双方就这个问题再次进行交流。
结果不如人意,而这个矛盾,由是成为了后来灭门之祸的导火索。
原来早在这时,两门之间便已有争执。
过往的一切,原来都有迹可循。
“师尊,竹西宗自来保持中立,就算去竹西宗求药,他们又真的会施以援手么?再者,若是被竹西宗知晓我们门主重伤一事,他们又是否会联合紫阳宫那边一道对付我们?”
这是陆含璋所担心的,他只认识来自竹西宗的一人,尽管上一世竹西宗勉强算混沌中的清流,但世事变化并无定数,谁又知晓它们背后可有推波助澜呢?
“自然是有条件的,这条件是何就不与你细说了……”谢浮玉叹了口气,下意识拿起筷子扒拉着饭,“竹西宗,不会。他们不会联合的,放心吧。”
“为何?”见谢浮玉如此信誓旦旦,陆含璋忍不住追问。
谢浮玉看了陆含璋一眼,恍然意识到,陆含璋身为原书的主角,却也有视角的局限,换句话说,书中曾描写过竹西宗的几段过往,但陆含璋并不知晓。
自己作为读者有上帝视角,许在横向上比龙傲天所知更多。
竹西宗和紫阳宫的恩怨……可不止是涉及到利益的牵扯。
谢浮玉想了想,缓缓启唇,“直觉。”
“直觉?”陆含璋不解,疑惑地看向师尊。
谢浮玉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对上陆含璋的视线,他淡淡点头,不再回应。
时节如流,到了启程的日子,谢浮玉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将李树生托给王敬则,他们这趟并不去凡界,便托了王敬则把小孩送回李家。
临别之际,李树生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谢浮玉的大腿,泪眼汪汪道:“仙长哥哥我舍不得你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呜!”
谢浮玉无法,只得俯身安慰,“你先回去好好念书,等我们办完事情回来就来看你好不好?”
李树生眨眨眼,伸出小拇指,“仙长哥哥拉钩,不许反悔,一定要来看我呜!”
“好好,拉钩。”谢浮玉哄道,同小孩拉了钩,这才起身朝山门走去。
上次去桃源镇是从琉璃梯而下,而这一次,便直接从山门走即可。
那三人早已候在山门前,谢浮玉愣了愣。
“那几人均站成一排来,陆含璋立于一边,白石抱剑倚在石旁,中间夹了个凌峰。天边彩云织锦,斜阳如血,鸿雁飞过,此后经年,再无复回。”
远远瞧去,三个黑影竟与印象中的文字相重合。
谢浮玉恍惚,“此后经年,再无复回……”
他呢喃着,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也许这次,真的可以改变原本的走向呢?
“师尊!”
“望舒长老!”
远处的三人冲他喊道。
谢浮玉点了点头,朝他们走去。
……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竹西宗位置相对偏僻,他们此行又因隐匿身份,不用术法,路程稍远,便在途中住了店,稍作休息。
凌峰托着腮,嘴里念念有词,“欸,我听说竹西宗全是女弟子,说不定能遇到道侣呢?”
白石看他一眼,并不搭话。
谢浮玉失笑,“你还了解什么?”
凌峰道:“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唉,望舒长老,说说您知道的呗。”
谢浮玉没说话,他知道的也说不了,他摇摇头,“行了,吃完东西上楼休息吧,明早还得赶路。”
“好吧……”凌峰趴在桌上,他们以散修的身份作幌子,连仙器也不能用,一路坐的马车过来,凌峰一下车便面如菜色,到了店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稍有缓解。
“那长老啊,我们这趟,就真只是去购入药材吗?”凌峰不甘心追问,“为什么派我们而不派素问长老门下的弟子去呢?”
谢浮玉下意识怼到:“你见过运钞车派经济学家去的吗?”
凌峰没听懂谢浮玉的话,“啊?运钞车是啥,经济学家又是啥?”
谢浮玉扶额,差点忘了这里没有纸币,于是他干脆利落道:“武力保障。”
说罢,拂袖上楼。留着凌峰和白石面面相觑,凌峰愣了愣,方才问道:“你听懂长老的意思了吗?”
白石抬眼,盯着凌峰,良久,他轻轻弹了弹少年的脑门。
“哎干嘛打我!”凌峰鼓起腮帮子,纳闷发问。
白石心情大好,目光移向别处,惜字如金道:“笨。”
陆含璋在柜台点了吃的,过来时只见白凌二人,“师尊呢?”
凌峰无精打采,“长老上楼了。”
陆含璋点点头,将几碗馄饨放到桌上,“路途劳顿,吃点馄饨充饥。”
他拿了一碗,转身上楼,“我上去看看师尊。”
他们过来时,原打算一人一间房,但不凑巧,店里只剩两间,于是便决定两两一间,凌峰和白石一块,而谢浮玉则与陆含璋一间。
陆含璋甫端了馄饨上楼,房间关着门,陆含璋空出一只手敲了敲,“师尊?我送碗馄饨过来。”
“门没锁,自个进来吧。”门内谢浮玉道。
于是陆含璋推门而入。
推开门,谢浮玉坐在桌前,赤着上身,嘴上叼了一卷绷带,多余的碎发都束起,偏着头正艰难地给伤口缠绷带。陆含璋的视线落到桌上,上面放了瓶药。
师尊受伤了?
何时受的伤?伤的重不重?为何他从不谈起?
陆含璋咽下疑问,将馄饨端来桌上,绕到谢浮玉后面,轻轻按住他,“师尊,这里系歪了,需要我帮忙么?”
谢浮玉没作他想,爽快点头,正要把口中的绷带取下。
未曾想陆含璋眉眼低垂,动作却快,倾身一只手从后而入,径直从谢浮玉嘴中取下绷带。
谢浮玉愣了一瞬,陆含璋何时靠他这么近的?
“等等……”谢浮玉下意识道。
“嗯?”陆含璋仗着师尊背后没长眼睛,肆无忌惮将他的后背看了个遍。
师尊的背,似玉般光洁。
谢浮玉全然未觉,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别直接上手啊,绷带上沾了我的口水。”
“无妨。”陆含璋的视线移到那卷绷带,笑了笑,“口水而已。”
龙傲天不愧是龙傲天,忍常人之不能忍。
谢浮玉深感敬佩,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所以然,只得催促,“快些系吧,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陆含璋将绷带收入囊中,把伤口的绷带拆下,随着绷带的剥落,他的笑意也逐渐敛去。
伤口虽然渐渐愈合,但仍能看出这里曾被洞穿,陆含璋回想起回门后的谢浮玉,言行举止与日常无二,又岂能看出他是个肩上被戳了个洞的伤患。
陆含璋抿着嘴,“师尊的伤是和吊门丧交手时所受的么?”
谢浮玉一滞,“嗯,无妨,现在基本好了。”
基本好了?陆含璋望着那伤口,“回门后,我看着师尊还在练剑。”
“嗯。”谢浮玉接话,为自己辩解道:“也是好的差不多了才敢练剑的。”
“是么?”陆含璋压着火气,他的手轻抚上那伤口,谢浮玉忍不住打了颤,陆含璋闭了闭眼,转手拿了药瓶,倒了药在手心,亲手擦拭着伤口。
“方才上过药了,不必多此一举。”谢浮玉提醒。
陆含璋“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可是师尊的药没涂到伤口处,我瞧着这伤口还有撕裂的痕迹。”
谢浮玉忍着痒意,他竟觉得难为情起来,粗糙的掌心在皮肤上游移,伴着药膏的清凉,他竟然很无耻地觉着舒服。忽地,那手用力,谢浮玉没忍住,吃痛叫了一声。
声音不算大,但他尤为丢脸,为了维持师尊的尊严,他冷声道:“没轻没重的。”
“师尊……”陆含璋的声音似是贴着后背一般,谢浮玉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背部,“师尊能否答应弟子一件事?”
“什么事?”谢浮玉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这三个字。
陆含璋目光幽深,眼神悲戚,“师尊日后,勿要以身入险,若是必须那样,至少,叫上我。可以吗?”
沉默……
“好。”
谢浮玉眨眨眼,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悲怆,他决定换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
“对了,先前布置给你的作业完成的如何了?”
“……”
“师尊,我回去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