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清然带着江之禾朝着小亭子走去,路过的官家女纷纷行礼。
杳清然一心冲着都越去的,随意摆摆手让她们平身。
“都越!都小将军!”
被喊的那人回过头,眼神惊诧,慌慌张张走来。
“别喊别喊,传到我爹耳朵里就又该骂我了。我不是什么‘小将军’啊……”
都越万分惊恐,平常两人私底下开玩笑喊喊无所谓,她也很喜欢,被人听了去也只当是密友间的打趣,这大庭广众之下可就不一样了。
“放心,没人敢说出去,谁不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真要上纲上线,让她找我说道说道。”
杳清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脸色懊恼的都越。
“行了,别多想了,都怪你那个文绉绉的爹。我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杳清然侧开一步,将江之禾露出,
“江探花家的妹妹,江之禾姑娘。”
“阿禾,这是都老将军家的孙女。”
都越看着面前发饰简洁,一身靛蓝色长裙,眼神波光流转,嘴角带有笑意的姑娘,如沐春风一般。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或许江之禾这样的姑娘才是她爹爹想要养成的孩子。
都越的爹,传统的文人思想,希望自家姑娘是一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淑女,只可惜,都越张扬的性子没能如他愿。
都越的心情低落下去,但还是撑起精神对着江之禾笑。
因着是一次见面,都越先入为主,加之江之禾收敛了些本性,其间闹出如此大的误会。若是都越说出口,只怕江之禾要对天大喊“冤枉啊”。
当然,这些自然是现在的都越所不清楚的,她生怕给江之禾留下不好的印象,一颦一笑一言一直在努力琢磨着她爹之前要求的。
看着很生硬,江之禾只觉奇怪,却因初识不好开口。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怪,杳清然也疑惑。
她曲起手臂,用手肘捣捣都越,不解道:“都越你怎么了?这是跟你爹屈服了,你上次不是还跟我说,死也不可能听你爹的话吗?”
闻此,江之禾也搞不清现下的情况,茫然看着两人。
都越颦着眉轻轻戳回去。
杳清然一时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时辰快到了,她也就随着都越去了。
园中人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之人结伴寻着杳清然攀谈。杳清然借口要换衣物,从其中脱身,跑了,徒留江之禾和都越在原地。
杳清然一走,人群也就散了,这下真就剩江之禾和都越面面相觑。
“江姑娘……”
“喊我阿禾就好。”
“阿禾姑娘,你怎么看女子习武一事。”
啊?江之禾懵了。
“便于自保?”
江之禾不清楚她的想法,只能先试探。
“你不觉得,女子习武,有违纲常吗?我爹说,女子就应束之高阁,到了年纪寻个好夫家,相夫教子。”
两人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花香萦绕四周,有风吹过,江之禾看着都越发尾在空中跳动,眼底隐隐有着期盼之意。
“为何女子便要束之高阁不谙世事,习武而已,怎就有违纲常。我不认同你爹的说法,纯属胡扯。”
江之禾很讨厌这种说法,这与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见到的,都是女子为何不如男。在她们老家,多的是女子和丈夫一起抛头露面共同经营家庭。兄长虽读书,但也不是像都越她所提起的父亲一样,那般令人不解。
初来京城时,她有听人提及过,却只觉得荒谬。一开始江之禾还想不通李渝为何要女扮男装,如今看来,荒唐中夹杂着合理。
江之禾讲出自己最简单的想法,有些入神了,再一抬头,就看到都越瞪大的双眼、撩起的衣摆和随意踩在旁边石凳上的绣花鞋。
啊?江之禾又懵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前些天清然来找我说认识了一个朋友,是江探花家的妹妹。江探花,文人,读的圣贤书,跟我爹一样。我就又想起他那嫌弃我‘大逆不道,有辱斯文’的样子,我怕你接受不了我这样,没敢太放肆。这裙子,真真碍事,穿不惯。”
都越弯着腰扒拉了两下裙子。
“阿禾姑娘,从今天起,你就归我都越罩着了,谁敢欺负你,我一拳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老大。”
都越完全没了方才的样子,像是换了个人,笑容张扬。江之禾看了,心想终于对味了,她就说刚刚那氛围不正常。
“那你父亲那边……”
“谁管他。”
豪爽,好有魄力的女子。
江之禾忍不住和她一起笑起来。
“笑什么呢?都越你不是说今天要做个淑女吗?”
杳清然从两人身后冒出。
“什么淑女,不如做自己自在。是吧,阿禾?”
江之禾和都越两人对视一笑。
杳清然看看江之禾又看看都越。
她就离开了一会儿,两人变这么亲近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她就说,没人能不喜欢江之禾。
杳清然也挺希望都越能顺从自己的内心,这一幕,她喜闻乐见。
“好了,也别在这干坐着了,一起去逛逛。姨母也快要来了。”
杳清然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下人的通报。
“太后驾到。”
本四散的姑娘们纷纷跪下行礼。
“太后万福金安。”
“平身。”
“谢太后。”
江之禾随着杳清然在一早定好的位置坐下,眼睛余光瞥到了一个熟识之人。
是谢韵灵,她身旁还坐着一个样貌极其相似的姑娘。江之禾想起上次在春花楼的事情,猜到那是谢韵澜。这还是初次见谢韵澜女装。
“看什么呢?”
太后说完祝词便离开了,将后续事情交给贴身侍女。太后随心的性子,京城权贵皆知。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自无异议,也不敢有何异议。
文松走着一早安排的“飞花令”之类的雅事。
杳清然趁着无人注意她,悄悄摸到江之禾身边。
“没什么,你看那是不是谢家姊妹。”
杳清然顺着江之禾的视线看去,却和谢韵灵对上了目光。
谢韵灵笑着和杳清然行礼。
杳清然笑着点头,然后忙把头转向另一边。
“阿禾,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珍藏版话本吗?一会儿带你去我的住处,我前些天刚从一书店老板那里买到。”
杳清然没入京城之前就迷上了话本,如今到了这满大街书店的京城,更像是“鼠鼠进了米缸”般,乐不思家。
江之禾点点头,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宴会这种,有些无趣和压抑。
江之禾寻了一圈,看到都越还坐在位置上喝着茶,忽地想起一件事。
“落落,你刚说,都越文绉绉的爹是怎么回事?”
江之禾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近杳清然。
杳清然神神秘秘和她咬耳朵。
“其实是这样的,她祖父是武将出身,家中五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了她爹,结果她爹对武学竟无一点天赋,反是天天捧着书,之乎者也。后来有了都越这姑娘,她爹想着教导都越成为‘五指不沾阳春水’、‘琴棋书画样样通’、‘知书达理,举止优雅’、‘一颦一笑皆悦目’的淑女。但是,他失算了。都越自小就展现了习武的天赋,她祖父高兴坏了,天天说着都家有救了,而她爹,难受坏了。”
杳清然有股幸灾乐祸的意思在其中。
“都越小时候上墙揭瓦的事情没少干,可是有‘都小将军’之称,我给她封的。都家,就她爹接受不了,天天因为这事犯头疼。”
“我不懂他怎么想的,用姨母的话说就是一个不开窍的老古董,天天守着那几句‘圣人言’不懂变通。”
能看出,杳清然不太待见都越的父亲。
都家家事,她也不好说太多。
眼见着都越朝两人走来,杳清然招招手,带着两人偷偷从一旁溜走了。
除了谢韵灵姊妹两人,其他姑娘还沉浸在讨彩头之中,倒是没注意到这边。
三人悄悄摸摸回到杳清然住的宫殿。
杳清然一进内室,便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找到了!霸道小姐俏书生。”
“什么?”
江之禾以前看的书都是兄长的正经书,话本子很少,只见过几本描述武侠江湖的,这种名字还是第一次听。
杳清然举着书,一脸得意。
“这,可是珍藏版,著者‘包子不曰’最新佳作。”
都越以前陪着杳清然买过看过,一时倒不是很感兴趣。
但杳清然却举着书在她眼前晃。
“想看吗?”
都越扔下手中的坚果,朝杳清然伸手道:“看,拿来。”
杳清然却突然收回去,狮子大开口:“一两银子一个时辰。”
“抢钱啊。阿禾,我按住她,你把书抢走。”
说着,都越拍拍手撸起袖子,朝杳清然走去,嘴里指挥着江之禾。
“诶诶,不可以强抢,你不讲礼。阿禾不要听她的。啊,你们……我的发髻乱了。”
这场“闹剧”最后以书莫名其妙跑到江之禾怀里告终。
“好了,不闹了。”
杳清然唤进文善梳好发髻。
桌上摆着叶子牌,杳清然一时兴起教江之禾打牌,顺手薅来文善凑人。
杳清然牌瘾大,一直拽着两人不放,直到有宫女来唤人。
“殿下,晚宴快开始了。”
杳清然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三人收拾了一下,一起走回。
前往内宫的路上,迎面碰上李渝。
“表哥,你怎么在这?”
杳清然屁颠屁颠凑上去。
“路过。”
李渝回答着杳清然的问题,眼睛却看着江之禾。
“这身衣服,很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