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身后的水桶突然炸开了，桶盖被一股强劲的水流顶飞，险些将甄青竹砸了个正着。
“何方妖孽！”甄青竹震惊，大喝一声！
一只铁锚扒住了桶缘，黑乎乎的水从桶里冒出头。几十条月光鱼被他挤了出来，在地上呼啦啦地掉了一堆。
一时间，满地狼籍。
“锚将军？”渔火惊讶，“你怎么在这？”
渔火离开长右山时还去向锚将军辞别，没想到这家伙竟把自己装到水桶里，悄悄跟了过来。
“锚将军，你快要化形了，待在地狱海里对你的修行更有益。”渔火无奈，“你跟过来，便只能生活在这个小小的水桶里，不憋屈吗？”
“不。”锚将军声音有点憨，“有渔火，开心。”
古青言也为锚将军说话：“不妨事的，这别院里也有池塘，可以给锚将军住。”
水波点了点头，铁锚跟狗尾巴似的，欢快地摇来摇去。
渔火无法，赶紧让人把锚将军搬去了池塘里。
古青言看渔火装了一车鱼，准备出门的样子：“赶了几天路，这才刚到，不休整休整再开张吗？”
“左右现在无事，早点卖完，便能了一件大事。”渔火说。
那刚刚为什么要把鱼车都卸下来？古青言不理解，但还是说：“我们与你同去吧，正好也到集市上打听打听我小姨的消息。”
渔火要去的是四方城内最大的官方集市，有古董珍玩在其间流转，也有鱼虾贝螺等新鲜食物售卖，可谓是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为一体，热闹非凡。
古玎在四方城中做生意，必然是来过这集市的。在这里，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再者，长右山一路照拂，今日江枫不在，他们为渔火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摊子支出去，很快便有人来问价。古青言帮着记了一会账，忽然感觉小腿处痒痒的，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勾住了她的小腿。顺着尾巴往上看——淦！好可爱！
是一只小猫妖，年岁不大，耳朵和尾巴还不能自如地收回去。一双小耳朵半隐半露在发间，一抖一抖地。
是一只小三花。
小三花蹲在古青言脚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尾巴已经骚扰到了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鱼车上肥美的月光鱼，咽口水的“咕嘟”声比旁边口干舌燥大口喝水的甄青竹还要大。
古青言把一块碎银子放在渔火跟前：“我想买一条。”
“啊？”渔火还没放心过来，底下的人已经给古青言捞了一条。
古青言接过来，放在小三花鼻尖：“给你的。”
声音都夹起来了。
小三花浑圆的猫眼一亮，嘴巴先脑子一步咬住了鱼肉。
“好吃吗？”古青言轻声问。
小三花这才看到给自己鱼肉吃的人是谁。她也不怕生，还用小脑袋在古青言手心蹭了蹭，奶声奶气：“好吃，谢谢姐姐。”
古青言心都要化了：小奶猫真可爱，想偷回家。
撸猫太入迷，不小心竟把这句说了出来。小三花瞪圆了眼睛：“姐姐，你不能当人贩子呀。”
古青言遗憾：“我不是人贩子。”
渔火看到古青言突然买鱼是做什么，将银子还了回来：“不用，一条鱼而已。”
她往这边走了两步，也想摸摸猫。
谁知小三花突然又蹲了下去，往古青言腿边躲了躲，几乎要钻到古青言裙子底下去：“坏人来了。”
“啊？”渔火错愕，她没干什么坏事吧？见小猫吃鱼的钱都没有收啊！
“是那个。”小三花指了指远处。
那是一群穿着黑棕色宽袍的人，衣裳一缕一缕的，走动起来像是振翅欲飞的羽毛。
“鹰族。”渔火道。
小三花害怕地缩在古青言怀里，还不忘仰起小脸对她道：“姐姐，你是猛兽吗？”
古青言疑惑。
“嗷呜嗷呜的那种。”小三花比了个凶猛的样子，更可爱了，“如果不是的话，姐姐也赶紧跑吧。”
“为什么要跑？”古青言问她。
“那是鹏鹰卫。”小三花说，“经常在这里替虎王族采买东西……”
“诶呦，你这馋嘴的小崽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个妇人突然过来，从古青言怀里抱走了小猫。
“娘亲。”小三花叫。
“不好意思啊。”妇人匆匆忙忙的，“我给你们钱……”
钱还没掏出来，她看了一眼远处，撒腿就跑：“下次给。”
“哎！这人怎么回事！”甄青竹只听到一句“没给钱”，差点就要冲出去。
古青言伸手捞回来：“没事的，本就是我想送给小三花吃的。”
她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只当是鹏鹰卫常年冷峻严肃，身上带着肃杀之气，小孩子见了难免害怕。
倒是甄青竹注意到了：“王族还让人来这里采买？”
王族所用自有贡品，再不济也有各大商行，竟还会到这集市上采买？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若是运气好，倒也的确有可能找到些蒙尘的明珠出来。”渔火道，“用江枫的话来说，这是——屎里淘金？”
古青言：……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甄青竹的心思转了几转，忽然对渔火道：“姐姐，你就没想过将这月光鱼卖给王族吗？”
“不承认我这个亲姐姐，叫别人倒是叫得欢。”古青言笑骂了一句。
“我才是姐姐。”甄青竹坚持不懈地怼了一句，热切地看着渔火，“要是能很王族做生意，不论是金钱还是名望，那都是不小的好处呀。”
之前甄古府与张家起争执，甄古府想见宫中人却求助无门，从此让甄青竹生了与王族做生意的执念。之前在植妖族就没少缠花羲和，如今来了动妖族也不放过。
动妖族可是有四个王族呢！
“月光鱼生于地狱海中，在市面上的确还算罕见，到对王族来说，只怕还是入不了眼。”渔火却说。
甄青竹早想好了：“这好办啊。姐姐，一看你就是没经验。这商品好不好卖，不在它的品质，而在于怎么包装。”
“包装？”渔火卖月光鱼也不过是给山寨添补添补，并没有好好钻研过。
“到了王族这个份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甄青竹循循善诱，“能看得上的物件，无非也就是两种。”
“要么，足够名贵。”
月光鱼显然与名贵毫不相干。
“要么，足够稀有。”
“月光鱼地狱海里多的是，虽然一般没人会到地狱海里去捞，到也实在算不上稀有吧？”渔火道。
甄青竹嘿嘿一笑：“来自地狱海的月光鱼自然算不得稀有。但若是来自天上的月光鱼呢？”
说做就做，甄青竹行动力极高，回去准备了一番，第二日专门挑了快晚上的时候又来了集市，只带了半车鱼。
渔火虽然还是不太明白甄青竹到底要怎么做，但已经兢兢业业地加入了这场卖鱼活动。
卖了一会，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其他还在的商贩纷纷点起了灯。
甄青竹却将车上的灯火灵器，总之所有会发光的东西都卸了下来。他们这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周围的客人眼前忽然黑了，还没反应过来，鱼桶被掀开。莹白的微光从水中透出来，与空中高悬的明月交相辉映，星星点点，似真似幻。
“水里也有萤火虫？”有人问，不知道是不是甄青竹请的托。
甄青竹立马回应：“不是萤火虫，是月神娘娘神赐的月光鱼啊。”
“月神？”摊前的人群炸开，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将其他地方的客人也吸引了过来。
“你们瞧，这月光鱼在水中，是不是像一轮轮明月一般。”甄青竹将水桶倾斜给客人。
月光洒下来，明月倒映在水中，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月亮，哪个是鱼。
“这月光鱼乃是由月神娘娘亲手养大的，汇聚了月神娘娘的神力，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增进法力不说，还能招福纳财。月神娘娘怜悯苍生，才会有这样的福赐啊。”甄青竹妙语连珠。
“真的吗？”人群已经渐渐被说得心动了，“要不先给我来一条？”
“没问题，您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甄青竹喜滋滋地亲手捞了一条上来。
那鱼果然不同凡响。寻常的鱼，大多讲究一个左右对称，才能在水中保持平衡，自由游动。月光鱼却天生弯弯的，像是一轮弯月似的。
人群的兴致顿时更加高昂：“给我也来一条。”
“我也要我也要。”
“我要那条圆月。”
“可是，也没听说过广寒宫养鱼啊。”还有人有疑虑，“只听说过玉兔，可从没人听说过什么月光鱼。”
“月神娘娘的事，那能叫你知道了？”甄青竹佯怒，“你不要月神娘娘的福气，就让开些，后面可还等着呢。”
有时候卖者有些脾气，反倒会显得商品奇货可居。
果然，那人顶住后面人要推他的手，赶忙道：“我要我要，我要两条！”
“那可不行。”甄青竹说，“月神娘娘普渡众生，神赐是要分给每一个信奉她的子民的。一人只能买一条。”
“好吧，一条就一条。”那人还有些遗憾。
众人听到月神娘娘想的如此周到，更加尊崇，一时间生意更加火热。夜里集市上的人不算多，这会几乎全围了过来。即便是还没过来的，也难免被这里的动静吸引。
然后，他们便会听到，今夜月神娘娘在此赐福。而当他们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半车空桶，和被人捧着离去的最后一轮月亮。
“姑娘，没了？”好不容易排到这里的人两眼瞪大，不愿相信地往桶里探头，“老板你东西这么少，怎么还出来做生意啊！”
来晚的人明显不满。
甄青竹没好气：“这可是月神娘娘的福赐，你以为是烂大街的白菜啊？当然数量有限了，那不是谁都有福气得到的。”
客人们一听，觉得有道理，更加遗憾自己的姗姗来迟：“好姑娘，你定给自己也留着了。这样，我出双倍的价格，你匀给我一条行不行？”
“我出三倍！”
“我出五倍！”
有不差钱的非要凑这个热闹。
“去去去。”甄青竹把桶盖起来要走，“月神娘娘的福赐岂能用金钱衡量？俗气！”
说完，拉着车作势要走。
还围着的人赶紧挡到车前：“别呀姑娘，是我等言错，不知姑娘如何才肯匀我一条？”
甄青竹装作被他缠得不耐烦的样子，斜睨他一眼：“真的这么想要？”
“那还有假！”这人是狼族，喜夜行，是月神的狂热信徒。
“今日确实是没有了，既然你们这么想要——”甄青竹勉为其难的样子，“我今日回去，便大摆祭台，向月神娘娘祷告，看看娘娘还有没有时间，再行福赐。”
人群大喜：“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姑娘高义！”
“姑娘生的如此貌美，莫不是广寒宫中的仙娥，下凡来普渡我等的？”
甄青竹高深莫测地走了。
看着身后，还逗留在原地没有散去的人群，渔火咂舌：“竟真有这么多人信这套说辞？”
“你可不要小瞧了人们对神明的盲目崇拜。”尤其是在这个深陷战火，仅凭个人之力无法脱身的时代，底层人们在绝望之时，往往更容易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招财纳福，延年益寿这等虚无缥缈的说辞也就罢了，增长修为这等瞎话你也说得出来。”古青言刚才都被甄青竹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才反应过来，“若是买回去没能增长修为，你该如何交代？”
“好说啊。”甄青竹早想好了，“他们自己功德不够，浪费了月神娘娘的福赐，还有什么好说的。”
“奸商啊。”渔火叹为观止。
“过誉了，过誉了。”甄青竹十分谦虚的样子。
第二日，日上三竿，甄青竹还在睡懒觉。古青言跑到她的房间里：“阿竹，阿竹，醒醒了。”
“嗯？”甄青竹睡眼惺忪，不太高兴，“我再睡会。”
“还睡！”古青言拽她，“你昨日答应了今天还去卖鱼，今天一早集市上就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