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费明凯神色怪异。

想不到这穆勒浓眉大眼的，还搞替身？还是人替猫，啧啧。

他摆了摆手，带着怪异的笑容与窃笑的眼神，在令穆勒皱眉想：‘这家伙又在想什么不着调的事？’时，拿出一个手持眼镜，眼镜扫描着验血机上上下下。

索费明凯总算把注意力移走，其他人也摸索着工坊内还有什么可疑物品，尼尔视线在几人之间徘徊，尤其是那位先前领头的女士和背手观望的穆勒，至于索费明凯，他不在尼尔的考虑的范围内。

尼尔想要先离开一楼，上楼去。

最终他还是和那位女士说了一声。穆勒气场太强，压迫感十足，难以靠近，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小事，大约。

那女士思索了一下，就挥挥手，算作同意。

楼上，小一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呆呆的坐在地上，它知道底下来了人，且来者不善，可它做不了什么，主人的决定它改变不了什么，如今，违规监察办公厅的定罪它更无法改变。

那本就是事实。

小一跑到自己的卧室，盯着床顶那片星空目不转睛，很是留恋。

“如果你想要的话，为什么不带走？”一个通透的少年音打破了小一的凝视，它转过头，见到尼尔，一点也不意外，它没有问下面那群人要做什么，已经做了什么，苦闷道：“带走了又能怎么样？它从不珍贵呀，珍贵的只是......”

只是背后的心意。

“不如让它留下来哇，这样，这个屋子的下一个主人说不定也会喜欢它、珍惜它呢？”

尼尔沉默的走到小一旁边，他能感受到，小一的话语里不包含希冀，它大约是不认为下一个主人会珍惜这星空的，只是它还是这么说了，这句话背后藏着一点......绵绵不绝的恨意。

为何恨？

因为小一被抛下了。

凡加工匠将小一留了下来，看样子什么都不让小一参与，保持它的清白无辜，这是一种好意，不然作为一个机器人，小一很可能会被摧毁。可这种好意，小一需要吗？

它是机器人，却也是凡加工匠的机器人。

尼尔很想陪小一安静的呆会儿，迫在眉睫的形势却不允许，他沉吟着开口：“......凡加工匠是个妥帖的人，他对你肯定有所安排，小一。那你的选择是？”

是遵从凡加工匠的安排，还是小一自己......

若选后者，会很难过。

机器人或许也有自己的超凡种族，可以和那些超凡者平起平坐，但小一只是魔偶化的机器人，即使有着精良的情感模块，行事作风与人类别无二致，也不会被当作一个独立的存在。因为没有灵魂。

普遍认为，没有灵魂就意味着没有自行修炼的上升渠道，只能通过外物来增高能级，比如，更换插件与更高级的动力源。

小一幽幽的看了尼尔一眼：“如果说，本机要跟着你呢？”

“我？”

尼尔头顶都快冒出问号。

“哼，你嫌弃哇？本机这么好一个机器人——”小一瞪大眼睛，幽怨的情绪瞬间消散，又或许只是藏的更深了，它撒泼似的唠叨几句：“本机可是天上地下最最最可爱的机器人了——主人是这么说的。”

“本机上得厅堂。”指在厅堂里晒太阳，溜溜达达，摇头晃脑。

“下得厨房。”指拿几种机油混合调味，然后吨吨吨。

“还有拳打坏蛋，脚踢无赖的拳头。”小一转了转U型手，嗖的向前插去，又嗖的左右残影般比划，嘴里还发出“噔噔噔——”的高低起伏的配音。

“怎么样？”

眼睛亮闪闪的，小一做出想要表扬的姿态。

尼尔面无表情，敷衍的拍拍手。

然后指出：“可我养不起你。”

小一的运行需要魔晶，一般一个月一颗，如果期间要动用能源来攻击，那一颗也撑不了多久。

尼尔连一颗魔晶都没有，他只有瑞拉币。

而目前瑞拉币与魔晶的兑换价格在一万多比一。价格是这个价格，可要是真去兑换了，很多时候根本兑换不到，魔晶是有能量的，瑞拉币呢，只是普通的一般等价物。

小一眨眨眼，恶魔低语：“那本机就出去说，尼尔·伊戈尔是个喜欢穿飞天小狗侠裤衩的小屁孩，今天穿了一条蓝色的，前天穿得是一条橙色的，大前天......”

尼尔：“......！！”

尼尔上前捂住小一的嘴，脸颊染上羞红，左右看看没人，才压低声音，近乎气音道：“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飞天小狗侠是十年前在尼古戴奇小孩子间广为流传的英雄犬连环画，其中主角是一只名为佩佐的飒爽白犬，它身着蓝色紧身衣与鲜红披风，胸口有一个白色的犬头标志。它热情善良，乐于助人，为尼古基——连环画中的以尼古戴奇为原型的城市——这座城市解决了无数困境，帮助了无数城市里的犬居民，很受人爱戴。

这部连环画当时很流行，一度掀起了孩子间的全城模仿秀，类似佩佐的白犬差点卖脱销。可时光如水，不舍昼夜，再流行的连环画都会黯淡于人们的记忆。如今，还喜爱佩佐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尼尔确实喜欢飞天小狗侠佩佐，持之以恒的喜欢着。

因为那是是养父伊戈尔将他抱在怀里一点一点讲给还是四岁的他听的，也是因为佩佐有着闪闪发光的耀眼品格，就像他的养父一样。

可，喜欢归喜欢。尼尔长大了，也有点少年人的别扭，不太想把这会被同龄人称作“幼稚”的喜好告诉他人，他固执的想，自己私下里喜好就好。

更何况把穿印着佩佐的裤衩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一想想，尼尔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不想知道小一是不是亲眼看到的，还是通过别的手段知道的，尼尔捂着小一的嘴，即使知道它的发声装置和嘴巴无关，他和小一大眼瞪着小眼。

尼尔先放弃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魔晶......”

说实在的，魔晶不谈，小一这样一个机器人要跟着他，尼尔自然是高兴的。

小一武力值不高，却也有着一些超凡能力，性能良好，造工优越，尼尔不清楚小一的制造者是不是凡加工匠，但实用价值不提，其中的研究价值对于尼尔来说，已经很珍贵了。

“唔......悄悄和你说，主人有给本机留下一些魔晶，一两年还是没问题的啦！”小一悄声说。

尼尔点头，一两年之后他必然和现在不同，长大了，支撑起小一的运行肯定比现在轻松，又想了想，迟疑道：“可是，凡加工匠的安排......”

“主人......”提及凡加，小一的情感模块不知又涌上了怎样复杂的情绪，烧的模块都有点发热，它拍了拍脑壳，启动散热功能，“其实主人早就吩咐过，等他......之后就跟着你。你不知道哇，主人他很看好你的，他相信你一定能成为超凡者。”

这下尼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心想：‘这算投资吗？不，不是投资，活着才能叫投资，这是托孤。’

“孤”小一用清澈无辜的眼神看向尼尔，等待尼尔的回复。

“那我没问题了。”尼尔答应了。

他又说了个但是，“但是，现在不是我的问题，而是......”

他指了指地板。

违规监察办公厅要如何对待小一才是最重要的，要是铁了心要把小一带走，尼尔和小一都无力反抗。

小一想了想：“你说的也对。”

它敲了敲方脑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愁眉苦脸的。

这时，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吁——”

一个口哨声吹着一首像是用指甲扣玻璃的曲子，伴随着脚步声，慢慢逼近。

‘我们是正面应对还是装不在意等人过来？’尼尔甩给小一一个询问眼神。

‘你在说啥本机看不懂。’小一甩回来一个迷茫的眼神。

沟通不畅，默契不够。

尼尔扶额，思索了片刻，决定等人过来看是谁再说，只要不是索费明凯这位想要剥他皮的超凡者——

“哇哦？”

有点脏的白大褂出现在了门框内，索费明凯望着尼尔僵硬的表情，疲惫的眼睛眯了眯，语调上扬：“请让我说一句，早上好，先生们。如斯晨景，你们在做什么呢？”

尼尔感受那渗人的目光，默默反驳，早上并不好，但表面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索费明凯大人......我们是在谈离职的手续。”

这不算说谎，确实是“离职”，只不过“离职手续”里被老板塞入了工坊“财产”当离职礼物而已。

静默。

那渗人的目光渐渐变为审视，又落点在了小一身上，良久，收获了一声轻笑：“好吧，看上去是这样呢。”

他走到一人一机旁，伸出食指戳了戳小一的方脑壳，明明是轻飘飘的戳弄，可小一却感觉像是有一把锤子在它脑壳上敲击，疼倒不疼，机器人也感受不了疼，只是头昏眼花。

索费明凯不感兴趣的收回手指：“除了情感模块之外，真是一无是处，无趣。”

“一无是处”的小一抱着脑壳敢怒不敢言，尼尔听到这句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像索费明凯这样的变态，得到无趣的评价远比感兴趣更好。

“还是这完美的皮肤更值得珍藏......”

尼尔只觉手一凉，就被变态摸着手背，笑眯眯道。

小一投来惊恐的目光，这时候尼尔反而不慌了，这次他还能动弹，正等尼尔思索着如何脱身时，索费明凯突然兴致缺缺道：“算了，有那家伙在，又得不了手。”

他摆摆手，转身欲走，准备去看看凡加的工作间，顿了顿，他转过身：“对了——”

尼尔脊背紧张的绷紧，小一用手抱着残留晕乎感觉的脑袋。

“有人找我说过：‘凡加曾帮过我一个忙，他说，其它的他都无所谓，但他希望他留下的那个机器人能自由选择去处，不要有人干扰。我答应了，因而，索费明凯，这个忙我就转托给你了’。”

尼尔心中一松，也一个激灵。

松在于这句话本身，激灵却在于——索费明凯这个时候提出，他的态度是什么？是答应这句话的主人还是不答应。再者，他正好在尼尔和小一谈过之后说，是知晓他们的谈话，还是恰巧？

细思极恐。

像是知晓尼尔在想什么，索费明凯拉长了声音：“啊呀，这可是那位大人说的呢，不答应不太好哦——”

陡然一转：“可答应了的话，感觉有点亏啊，虽然是个笨笨的机器人，性能一般，情感又太充沛......”

贬低一通，笑眯眯的看着心情随着他的话语而陡升陡降的一人一机。

尼尔明悟：‘他是不是在逗我们玩儿？’

“嗯......”

尼尔恍惚以为这沉吟的一声是在回答他心底的问句，心脏猛的一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索费明凯沉吟过后，轻飘飘的掠过一人一机，突兀的收敛了勾起的嘴角，下撇了一下，变回了那一脸疲倦的模样，像是又没什么兴趣了：“——还是太废了，改装的造价不如重新造一台新的了。不要不要！”

他潇洒的转身就走。

留下不明白索费明凯这一段极速转变态度的尼尔与小一，他们面面相觑，自然懂索费明凯话中的意思。

这下两人的眼神交换很顺利。

小一：‘搞定了？’

尼尔：‘搞定了！’

虽然对索费明凯这神经质的转变有点费解，不过好处得手就行。

尼尔思索，索费明凯显然是工匠，他的话语权还是很有用的。但一同来的超凡者还有一位，就是监察长官穆勒。

这位的态度又如何？

最终，尼尔带着小一走出了工坊，走出了时光齿轮长街，也没有人阻拦。

穆勒的态度，是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