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以至于马格只有眼睛接收到了被攻击的信号，而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糟糕！’

在那少年伸手即将触碰到他的胳膊时，他在心里哀嚎：‘又一次——’

这次他幸运了一次，没有达成胳膊扯掉x2的成就——烈烈狂风突降，一只有着尖利指甲的手握住了那少年的手臂，两只手接触后，冲击带来的余波掀起一阵烟尘。

尼尔心中大骇：‘超凡者！’

风将他的兜帽掀开，银灰发丝飞扬，那双黄铜色眼睛不由泛起警惕，望向来人。

身高优越，外表斯文，却在背上生出一双漆黑的蝠翼，此刻蝠翼微展，显然是刚从高空落地。

穆勒目光微冷，凝视着尼尔的时候，因少年暴露真容而有一丝波澜，又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意，转而面对大喘气的马格和惊慌的爱丽、吉力，声如冰渣，带上了一丝威压：“我不过就是迟来了一会儿......你们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三人不敢说话。

谁知道就是审问一下一个小孩，这小孩却这么厉害啊！他们带了超凡道具，自己也是大人身型，也经历过几次战斗，有经验，还差点翻车......可见，手段再多，没反应过来也没辙。

马格更是心中暗恨，他多灾多难的胳膊，差一点又要遭受重创，这凡加工坊怎么这么和他不对付啊！

“你们是什么人？”

手臂在别人手上，尼尔暗暗使劲却抽不出来，反而被握的更紧，骨头都有点痛感。

不久，穆勒松手。

尼尔本该趁着这个时机要么逃，要么作出反击，可，对方有超凡者，逃是逃不了的，反击也是同理，他又不太清楚这些人和凡加工匠到底什么干系。

权衡之后，他只退了一步，身体绷紧。

穆勒收敛了蝠翼，道：“违规监察办公厅，根据相关调查，你们凡加工坊涉嫌一起失踪杀人案。”

有没有证据无所谓，大帽子先扣上，吓一吓。

尼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案？失踪杀人案？他们......凡加工坊？

尼尔首先就想说不可能，凡加工坊一共就两人一机，他肯定不是什么杀人犯，小一整天不是在躺椅上晒太阳，就是对机油吨吨吨，而凡加工匠......凡加工匠酗酒又懒散不错，但除此之外，他连门都很少出。

依尼尔对凡加工匠的性格推测，他是个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对于很多事都持有无关紧要的旁观者态度，至于凡加工匠的底线......尼尔不清楚，想来，是不容易触及的。

而且，这位超凡者的的用词是“涉嫌”，也就是说，并不确定，对吧？

‘这算一个突破口。’

这位超凡者说他们是违规监察办公厅的，这个单位尼尔倒是不陌生，据他所知，办公厅是不可以无凭无据抓人的，拘捕要有拘捕令，质询要有质询手续——要是有的话，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摆出来，刚刚那个样子，就说明......

他们是私下行动！

也正如尼尔所想，穆勒他们确实是私下行动，穆勒拿去鉴别的魔纹秘钥是可以作为依据立案的，至少它伤了一个人。

虽然不确定它和失踪案有没有关系——它爆发的时机某种意义上减少了嫌疑，但也有可能是故布迷局。

问题在于，这质询的对象只能是凡加工匠，而不是其他人。这方面，涉及超凡，还是明确的事主，他们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显然，尼尔作为凡加工坊的店员，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涉及到超凡伤人上？

——什么？你说这魔纹秘钥有可能是这小孩做的？开什么玩笑！没人相信。打下手？制造这么邪性的钥匙会让一个小孩插手？不信。

出于对普通人的蔑视，以及案件等级较低，毕竟一个人都没死，质询手续上没有尼尔的名字。

而找凡加工匠，他们查询了一下，凡加不在，说是出差了。

先不提这“巧合”的出差是不是有问题。柿子要挑软的捏，凡加不在，这个唯一的店员正好可以拿来问问，因此，他们才在这里。

其实有没有手续都无关紧要，就算质询只针对一人，要其他人配合别人会不配合吗？这可是尼古戴奇的官方势力。完全不需要私下行动，而既然采取的是私下行动，就意味着......

他们要采取一些不太好的手段。

尼尔脑子不差，也想到了这里，瞳孔一缩，抓住可以作为突破口的点，道：“长官，您说我们工坊涉嫌案件，那么是否有手令？”

穆勒难得嘴角上扬：“你很聪明......有无手令重要吗？”

不重要。

尼尔在心里下意识道。

这句话透露出的危险信息令尼尔感觉不安，他勉强道：“您看上去是个值得尊敬的监察官。”

浅拍一下马屁，“......您想要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

看样子对方势在必得，既然如此，不管怎样他都会说，那么，还不如主动一点，省的被折腾。

他在心里对凡加说了声抱歉。

“长官，不用和他废话，鉴真蜃贝已经预设好了场景，用上之后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马格狗腿的高举那贝壳，在手臂间恶狠狠的瞪了尼尔一眼。

尼尔有些莫名。

这人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难得他之前说的什么胳膊掉了和工坊有关就是原因？

贝壳自动飞到了穆勒手上，他稍微探了一下，便明白了马格的心思——鉴真蜃贝通过建造心灵幻境，可以压制人的精神与心灵，使之无法说谎话，这时候一问一个准。

唯一的缺点，这种心灵幻境为了压制，往往设置的十分凶残，如果被询问的人精神力不够、心灵弱小，走这一遭，变成疯子、脑死亡也不无可能。

马格先前受了大罪，急切的想找回来，自然......预设了一个限制度极高、压迫感最强的幻境。

曾有过脑死亡案例的“牺牲圣庭”。

穆勒本并不在意这些，不过——

他换了一个，从幻境的存储库里选了一个名叫“鬼影原野”。

别看这名字有鬼影，就认为这是个高限度的幻境，实际上，它属于中下级别，从未有过死亡与疯狂的案例。

尼尔不知道面前这位监察长官难得仁慈了一波，他的目光落到了那贝壳上，可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突然一黑，只依稀记得那贝壳上散发着蒙蒙微光。

苍茫的气息贯穿天地，厚厚的云层随风变幻，阴云下，无边的原野上绿色波浪起伏。

呼——

无处不在的风毫不客气的灌入耳朵，发出低沉又悠长的呼啸，鼻间苦涩的草叶味攀爬进肺腑。

“这是哪里？”

尼尔呆滞的望着无垠原野，明明刚刚他还在高楼顶，对着不请自来的监察官们。

这里的风很冷，尼尔一向对冷热不敏感，可在这里，这风一吹，他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那位监察长官拿了那个叫鉴真蜃贝的超凡道具，然后那个贝壳发光——’

‘也就是说，我是在那什么预设场景里？！’

尼尔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碾压泥土与草地的感官十分真实：‘我是真实的吗？是我整个人到了一个特殊空间里？还是......’

他掐了一把胳膊。

有点疼。

这不能代表什么，就连梦里偶尔都会有感觉。

但不管是不是真实的，尼尔都打算当作真实的来对待——他并不清楚在这里死亡，是不是真的死亡，那么，就必须当成真的来竭尽全力应对。

茂密的原野草地似乎没有任何人来过，也没有野兽，野草顽强生长，有尼尔膝盖那么高，不足以遮挡视线，却能够填满这片不知有无边际的空间。

到处都是绿色。

尼尔发现，这些不知名的草符合生物的基础条件，无论是它为了吸取水源而穹劲又深长的根，还是那绵软密集却带有些防虫微麻痹效果的草叶，都很符合自然进化的要求。

它们，放到外界也能够活下去。

这代表着真实。

‘这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有心蒙蔽，虚构一个真实性很高的生物，对于超凡者不算麻烦。’

尼尔摇摇头，拍拍手上的灰。

他选择继续跋涉，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时间在流逝，是一分钟、是一刻钟、一小时，又或许是一天、两天......

尼尔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其它的生理需求，这里也没有白天黑夜，只有一成不变的阴云与原野。因而，时间是否流逝，全凭他的感觉。

直到某一刻，终于有了变化，可这时候，尼尔宁愿不要这个变化，因为——

某一时刻，可能是上午，可能是下午、晚上，那崇高的云慢慢的移动，它堆叠在一起。

天更阴沉了。

那层层叠叠的阴云像是建在高空的拙劣建筑，完全不懂规划，这一片深了，那一片浅了，又重合了......割出大大小小的分割线来。

然后。

分割线上，伸出了手。

像是打开门那样，一个瘦长的鬼影从分割线里爬了出来，它的脚踩着地面，它的脑袋顶着天空，在云层与地面间，它开始了游荡。

不止一个鬼影，后面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这片原野上遍布着顶天立地的鬼影在慢慢游走。

这时，尼尔跪在地上，他的瞳孔有些涣散，他想要大口喘气，却只能发出赫赫的细微响动。

呼出的一口气，带着点点冰渣。

‘好冷。’

这是连灵魂都要冻结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