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调的昏暗路灯下,是陈苦夏半边没入黑暗的面颊。
与屏幕前张扬不羁的肆意少年不同,此刻的他多了份专属一人的温柔。
“拍摄结束了?”
陈苦夏娴熟地接过宿淙玉的背包,挽着手让他安心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悠悠地朝着家的方向行走。
“嗯,也看到你在台下拍了我一整天。”
“那是,毕竟我相机里的你和摄影机里的你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陈苦夏笑得甜腻,“在我的相机里,你眼里多了个我啊。”
闻言,宿淙玉垂了垂眼眸,喃喃低语:“一直都有你的...”
细碎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打断,两人回头望去,只见是一名散步消食的粉丝意外认出了二人,震惊地愣在原地。
宿淙玉只愣了几秒,很快亲切地朝粉丝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
“淙、淙玉!我是你的新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但、但我有点太激动了!”
“我们能理解的,谢谢你的喜欢。”
宿淙涵顿了顿,看到粉丝期待的目光,心下了然,再次开口:“需要签名吗?”
粉丝重重地点了点头,慌乱地从随行的书包里掏出一张便签和一支笔递了过去,“就签这里就好了,谢谢你淙玉!”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瓶自己做的纯牛奶——”
突然,一双手及时止住了少女的动作。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苦夏上前,礼貌笑着开口:“不好意思,淙玉他乳糖不耐受。”
灰色调的寂空下,少女惊喜于天掉馅饼似的偶遇,回眸看去,只听离去的二人正在情侣间的打趣——
“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句话?”
“拜托,那次我都快难过死了,生怕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
“所以你就骗我,自己在拐角当个小偷偷听吗?最后还发烧了那么多天...”
“...”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我只庆幸,当年的自己脸皮厚。”
“庆幸,我们一直在一起。”
——START——
NK这一次的临时表演几乎在微博热搜上停留了一整周。
热度只增不减,几乎所有短视频平台都能看到音乐达到高潮,陈苦夏最后的一个高音抛出时,四人默契搭配的时刻。
最后毫无意外,荣获第一。
只是当幕布落下后,向来吵闹的休息室,此刻安静无声。
陈苦夏独自一人坐在练习室的角落,摄影机被他按下关机键,窗帘被拉死,一寸光亮都没有渗出。
他弯着腰,迎面着有半个窗户的门,手机屏幕上的亮光照出他阴郁的面颊,以及那被喝空的纯牛奶。
屏幕上的亮光带着满屏的绿色——
“淙玉,你现在在哪里?”
“淙玉,你和臧柏骨在一起吗?”
“淙玉,我去接你,我们再去湖边散散步怎么样?”
“淙玉,谢绥说要请客庆祝,我去找你好不好?”
......
所有苍白的掩盖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最后,才吐露最脆弱的心声。
“淙玉,求求你,理理我。”
“淙玉,淙玉...”
可是那不甘心夹杂着破碎的呢喃,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天花板上还残留着没被打理的灰尘,层叠的阴影罩在陈苦夏孤寂的脊背上。
那被握在掌心里早已破败的空盒子,被陈苦夏发狠地揉碎。手背凸起的青筋压抑着最大的恐慌。
“啪嗒”一声。
骤然亮起的刺眼光亮,打断了练习室内沉重低压的呼吸声。
“陈苦夏,你发什么神经?”
毫无准备的谢绥被陈苦夏这副男鬼模样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随口骂了句。
可一向嘴毒的陈苦夏却没有向平常一样回怼,整个人就这么死寂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谢绥蹙眉,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果然,没有宿淙玉的身影。
谢绥在心里默默轻啧了一声——
没了宿淙玉,陈苦夏就像丢了魂一样。
真丢人。
心里即使嫌弃,谢绥还是走上前,“宿淙玉呢?你两没在一起?”
提及宿淙玉,陈苦夏才回了神。
“他不见了。”
“不见了?人还能被你弄丢?那陈苦夏你也真够弱的。”
“丢了你还不去找?”
陈苦夏闭上眼,熄灭了手机屏幕,随即起身将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身看向谢绥。
谢绥看着此刻陈苦夏的模样有些震惊。
像是一向高大的船帆,被冗长的雾霭击碎,猝不及防地坠落到深海,这种失重的感觉让人心慌。
“到底什么情况?”
“......”陈苦夏沉默了很久,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下,声音沙哑,“应该和臧柏骨在一起。”
听到臧柏骨的名字,谢绥挑了挑眉。
“他们认识?”
“说是竹马。”
“嗤——”谢绥控制不住笑出了声,被陈苦夏瞪了一眼后才收了笑意,“这你就怂了?”
陈苦夏有些狼狈地撇过头,“他比我了解宿淙玉,了解他的喜好,了解他的生活习惯,了解他的一切。”
“所以呢?”
“所以你就觉得,臧柏骨比你更适合宿淙玉?”
谢绥满不在乎地坐到陈苦夏身前的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指拨弄着键盘。
“陈苦夏,还说我傻呢,自己都被人抢到家门口了,自己还在这里狼狈不堪地暗自伤心。在外那么恣意妄为,面对宿淙玉就成胆小鬼了,你可真行。”
“他了解又怎么样?这只能证明他们相处的时间久罢了。”
“既然相处这么久还没在一起,这臧柏骨也是个怂货。你还怕啥?”
“至少在我看来,你比臧柏骨强。”
陈苦夏抬眸,有些不可思议,“真的吗?”
“当然。”
谢绥顿了下,补充道:“你长得比他好看。”
“......”
“可是宿淙玉好像更想和他待在一起。”
在宿淙玉面前,陈苦夏和臧柏骨总共就碰过两次面。
这两次,宿淙玉都没有选择陈苦夏。
第一次,当纯牛奶被臧柏骨扔到垃圾桶时,是宿淙玉按下了他的胳膊,牵着他快速逃避了那里。
却又在尽头停了下来,在听到臧柏骨说出一句陈苦夏不理解的话语时,他带着难看的脸色,毫不犹豫地将陈苦夏丢了下来,立刻回到了臧柏骨身边。
第二次,是表演结束的时候。
宿淙玉面色匆忙,径直离开了后台,再无消息。
路过陈苦夏身边时,直接忽视了他的声音。
臧柏骨的突然出现,让陈苦夏一直坚信的一切开始产生了动摇。原本完全把握的结果,也开始坍塌。
这种心爱的宝贝被人偷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刻,让陈苦夏感到无比抓狂。
心脏仿若发了霉的苹果,不断被啃食殆尽,可怎么也阻止不了。
突然,谢绥毫无预兆地给了陈苦夏一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陈苦夏,“陈苦夏,你他妈是不是傻?都说了是好像,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宿淙玉?你觉得这种猜疑很好是吗?”
“不要因为自己的乱想去丢掉重要的东西。”
“这个道理,我比你先懂。”
“我体会过这个感觉,也知道最后的结局有多么烂。”
“所以,陈苦夏,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而是去找宿淙玉,亲口告诉他你害怕的一切,告诉他——”
“你喜欢他。”
话落,谢绥打开手机聊天页面,递给了陈苦夏。
“我派人去找了,宿淙玉的确和臧柏骨在一起,他们现在就在南门。”
“陈苦夏,唯一一个选择机会。”
“你去,还是不去?”
——Intermediate transition——
阴暗发霉的垃圾堆旁,谢绥黑沉着脸关掉刚回复宋冠婴消息的手机,咬牙切齿地瞪着一旁的陈苦夏。
“拜托,老子是让你来,不是让你拽着我一起。”
“再说,你来都来了,为什么偏偏躲在垃圾堆旁边?!”
“这里足够掩人耳目。”
“可这里真的很臭!”
陈苦夏没再管谢绥的絮絮叨叨,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宿淙玉和臧柏骨的身影。
宿淙玉背对着陈苦夏,距离也让他无法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论。但宿淙玉逐渐拔高的声音足以见得这场聊天并不那么顺利。
“陈苦夏,你要是个男人你现在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站到宿淙玉身边,而不是躲在这里。”
陈苦夏垂下眼,食指无意识地扣着指甲,终于声音微颤地说出那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
他说:“我害怕。”
他害怕走出去之后,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他害怕宿淙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臧柏骨,怕他离开自己。
害怕,他不够喜欢自己。
陈苦夏向来自卑怯懦,只是在宿淙玉面前,强装成了一个为爱痴狂的勇士。
但其实他只是一个发霉的苹果,被放在逼仄的角落,等待着最终的灭亡。
谢绥不说话了。
他觉得现在的陈苦夏就是个蜗牛,把脑子放在壳里一起丢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是宿淙玉毫不留情地将玻璃杯摔碎在地。
见状,陈苦夏直接起身冲了出去,他看不得宿淙玉受欺负,「可能」也不行。
“哎,陈苦夏,等等——”
谢绥及时拉住了陈苦夏的衣袖,不大的声音没有吸引那两人的注意。
只是目光落下的同时,也是皮肉开始撕裂的时刻。
光的空隙下,宿淙玉小巧的身子被臧柏骨用力抱住。
紧紧相贴的人影,透出两人逼近的脸庞。
过于黑暗的时刻,陈苦夏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但愈发贴近的肌肤让他无法欺骗自己——
宿淙玉和臧柏骨,
好像在...
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