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觉得自己是被路鸣泽坑了。

和叔叔婶婶闹掰后，寒假无处可去，连芬格尔那种败狗假期都回了德国乡下的老宅。

累死累活好不容易过了期末，结果只能坐在宿舍里独自发呆。

□□上没人找他。

守夜人论坛倒是热火朝天，上面每个人都在分享自己，寒假在阿尔卑斯滑雪又或是在摩纳哥参加顶级的游艇派对。

诺诺帐号上一次更新还是三天前，分享她在坎昆潜水的视频，游鱼般的身影掠过珊瑚礁，白色气泡在蔚蓝海水中上升。

所有人看起来都跟路明非的人生毫无关系。

鼠标在游戏软件上划过又移开。

连打游戏的心思都没了。

“别呀！哥哥。”路鸣泽的声音在那时候突然冒出来，路明非目瞪口呆看着小魔鬼从窗外倒挂着冒出头，被他吓一跳。

路明非带着椅子往后滑远一些，“搞什么啊？”

路鸣泽翻身跃入，考究的鹿皮靴子一脚踩在路明非的桌子上，跳进宿舍里。

“拜托！你要干嘛啊？不当魔鬼当怪盗吗？想吓死我继承我的灵魂啊？”

“好主意！”路鸣泽把头上的牛仔帽子拿下来轻轻拍了拍，吹掉上面的细雪，

“当怪盗我也先偷哥哥你的灵魂！不过本人暂时还没有转职的想法啦，小业务员服务好哥哥你这么一个客户就好了！而且要是你被吓死了，我会超级难过的哥哥。”

路明非恶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看着路鸣泽冷笑，

“滚啊你，之前给你你不要，现在就别对我灵魂这么虎视眈眈好吗？”

“那次是没有办法的事嘛。”路鸣泽挠挠头，露出很为难的样子，一拍手，

“不过哥哥你可是我唯一的大客户，这样吧，作为之前交易没成的赔礼，我可以做主让你回国旅行两天哦！”

路明非心想他坐飞机来回都得两天呢，路鸣泽这是打发小狗啊！

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一想就不安好心且没有诚意的礼物，就看见路鸣泽笑眯眯递过来一张卡，

“我送你过去啦，不用坐飞机！毕竟你要开学了嘛，啧，开学后可就有得忙哦！”

“这是什么？旅游经费啊？”路明非低头，搓搓手，打量那张背后有荣耀字样的黑卡。

路鸣泽叹口气，“游戏账号卡啦，之前哥哥问我的那个游戏，你要珍惜啊，我辛辛苦苦练级来的。”

“啊？”

路明非想起路鸣泽之前在梦里打的那个MMO游戏，心想这和旅游有什么关系？

“以哥哥你这个幸运debuff的体质，两天时间估计见不到面，可我也只有那个话痨黄毛一个锚点诶。”

“见什么面？什么话痨黄毛？谜语人滚出卡塞尔好吗？”路明非一头雾水。

路鸣泽很操心地叹口气，站起身来拍拍路明非的肩膀，

“总之哥哥好好打游戏就对了，想要的东西会来的。”

想要的东西会来？

怎么可能！

所以说就是被坑了啊！

路明非回神，压枪的手一顿，情绪又低落起来，手上神枪手的血量本来也不多了，索性没有了再和竞技场对面的人绕一会儿弯的心思，利落迎上对方的子弹，以血换伤，又带走对面15%的血后麻利去死。

郑轩看着屏幕上只剩一半多血的弹药专家，倒吸一口冷气，歪过头来看路明非，“靓仔，你很牛逼啊！”

郑轩夸得还挺真诚的，路明非呆愣了两秒，尴尬地摆摆手，“牛逼啥啊，都快被你打成狗了。”

路明非余光悄摸摸瞥一眼身后那个热心指路还不够，要亲自带着他来网吧的黄毛。

在路明非掏出身份证要一台机子时，他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也要上网，鬼鬼祟祟跟网吧前台蛐蛐一阵后，用嘴炮热情邀（攻）请（击），不由分说推着路明非进了这个三人包厢。

正常人遇见这种殷勤得不行的情况就早点跑吧！

路明非有点木，看一眼黄少天，他是衰又不是笨，看不出这人别有用心才有鬼。

要不是路鸣泽嘴里那句‘话痨黄毛’的指代性太强；要不是荣耀这个游戏确实好玩且格外顺手；要不是不掏网费上网真的很爽；要不是路明非有一种迷之自信，认为路鸣泽不会大费周章把自己送到这个陌生时代送死！

路明非也得撒丫子马上跑！

“你知道我们是蓝雨的人吗？”黄少天正正神色。

路明非和郑轩打了好多场了，黄少天开始还有闲心给奚唐发消息，等到路明非存活的时间一场比一场长，黄少天几乎是看着他从生疏到熟练地掌握一个职业，最后对上郑轩的弹药专家也能打得有来回。

荣耀是一个复杂到极致的游戏，多少高龄玩家今天还被卡在神之领域任务里呢，眼前这位喜欢神游天外的新手却几乎是一点就通，操作手速和游戏意识都是顶尖，一场jjc后迅速自我反思，下一局马上就能举一反三，非人类一般成长。

路明非缩头，心想早就知道你们是那种能把我虐得四五不着六的大神了。

“知道啊。”路明非脑子里胡思乱想，猛撮了两口之前网管拿来的冰可乐，

“网吧门口你们那海报贴得满满的！你是那什么夜雨声烦吧？”

接着嘟囔一句：“荣耀还挺火的嘛。”

黄少天和郑轩对视一眼，郑轩摆摆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了，很亚历山大啊。

“那你还这么谦虚啊！没人说你玩游戏很厉害吗？不应该这么没自信啊，才多久啊？都打掉轩仔半管血了！”

“你01的，19岁吧？同周泽楷一年的啊！早点打荣耀的话，神枪手双子星的名号估计要响彻联盟了。”

黄少天看一眼路明非屏幕上据说是朋友送的满级神枪手账号，这人没接触过荣耀，但肯定接触过其他游戏，怎么会觉得他现在的战绩不牛逼，不应该这么没自信啊！

路明非心想，‘我91的，还不是纯种人类，说出来吓死你！’

“说过的……”不过最后只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路明非唯一的爱好不就是打游戏么，但会打游戏有什么用，他抓抓头，“我现在又打不过你们。”

“一定要在接触荣耀的三小时里把我单杀掉才叫‘牛’啊！”

黄少天晕倒，无语起身，撸了两把不存在的袖子，

“叶秋那家伙都没这么高要求吧？你好串啊你？没看出来小子你这么猖狂啊！”

*串：拽

路明非被惊得往后仰一下，缩缩头，魂不守舍的。

黄少天没管路明非，打开企鹅软件看一眼，奚唐没有回消息。

用手戳了一下路明非，“加个扣扣呗，你要不要进军电竞圈啊？我们蓝雨第一个欢迎你。”

“……电竞圈就不了吧。”路明非摸摸头，下意识拒绝，捏捏衣角后随口报了一串数字。

报完后他猛地坐起来，不对啊，他在这里加扣扣干嘛呢，过两天得回卡塞尔了，扣扣号都跨次元了好吗？

下一秒路明非包里的iPhone6就振动了一下。

“是这个‘夕阳的刻痕’吗？很文艺啊，唔，头像有点酷啊，我已经发过去了！快同意呗”

“我丢！”报成小号了，你们职业选手手速怎么这么快！

重点是还真的能加上啊？

路明非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滚到半路想起小号已经不是人妖号了，上面无非也就是一些伤春悲秋的酸话签名，又坐正身体。

慢吞吞在电脑上登上他的小号。

先把好友申请同意了，再看看这个号。

联系人以前只有一个路鸣泽，现在加上黄少天的夜雨声烦。

这号头像已经不是之前假装女孩逗表弟时挂上的那张娇俏女生图，而是一张从驾驶座拍的夕阳下的金色龙卷风。

个性签名还是师兄听证会后，去北京之前改的：

“如果能成为一直能一起打游戏的关系就好了。”

酸到掉牙齿啊，路明非对着屏幕无意识咬咬嘴唇。

阿丝塔看到后绝对要笑话他的吧，拍着他的手臂哼哼笑两声，也不问路明非要跟谁一直打游戏，开口就是那些带着“一辈子”啊“永远”的承诺，什么“路明非别难过了，我跟你玩一辈子游戏就是了。”

路明非觉得，和阿丝塔做朋友当然是很好的，你说你是长河里一颗不起眼的鹅卵石，她顶着一张绝对会有人一见钟情的脸说自己想当水仙花缸底的青灰色石子。

你谈你和师姐相遇，她讲讲自己和师兄；你和她打打游戏，她会带着你去追龙卷风，从洪堡湖开车开到温尼马卡，路过十英里的大峡谷和盐湖，告诉你那些小镇是驾驶者的天堂。

每次见面，远远就和你招手，她说要永远的时候永远是真心实意。

黄少天刚点进路明非的空间就看到一条带图的说说。

“哇，你这张图好帅啊，明仔你在里面吗？”

当然帅啊，路明非咳了两声。

看见图时差点把路明非久经考验的氪金狗眼闪瞎的那种帅。

所以他肉疼着请芬格尔吃一个星期晚饭换到了原图。

“还好啦，学校组织的活动……其他人很帅就是了。”路明非看看旁边的黄少天和郑轩，明目张胆点开空间。

是楚子航被审判那天，废材师兄芬格尔拍的英灵殿听证会现场。

照片里英灵殿窗外奠基之井的雄鸡雕像只能看见一个尾巴，楚子航处于画面底部，站在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里，一身黑衣，面无表情，

他背后的旁听席位上，穿深红色校服带白领巾的狮心会成员们面色肃穆，好似一支军队。

他们左右的角落，陪审团那些老掉牙的老家伙和学生会穿黑色蕾丝礼服的少女们入境。

帅是其次的，主要这是罕见的合照啊。

路明非指着楚子航，照片里楚子航的轮廓被穹顶透下的光渡成暗金，路明非微微呲牙，

“我师兄。”

手指避开坐在楚子航身后的某个人，滑向狮心会边缘席位上坐着的陈墨瞳，那会儿诺诺刚在众人的哗然中入场坐下，她趴在桌子上，准备给坐在前排最中间的阿丝塔打招呼，深红色发尾从脑后垂落，

“我师姐！”

路明非往她旁边缩在角落坐着的自己一指，

“他们是很帅就是了……我就是个负责给大姐大拎包的小弟。”

照片定格在一种沉肃的寂静之中，会议厅，雕花椅，彩窗玻璃，光线分割众人，窗外青铜雕像的青绿色尾羽泛光，史诗中的某一幕一样。

黄少天随着路明非的手指看照片，视线落在前排最中间的少女上，她深红的校服在暖色光晕里沉淀成更暗的绛色，双手搭在雕花椅的扶手上，姿势舒展，注视着前方。

照片里的人颜值没有低的，黄少天却觉得奚唐格外突出，嗯……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果然是认识的啊！黄少天‘啧’了一下，指了一下奚唐，“这位？”

正想抖包袱，学宝玉来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就看见路明非微微歪头，避开屏幕上的人，嘴唇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后欲盖弥彰扯出几声干笑来。

要怎么和别人提起她啊？

路明非早就知道的，龙族只是一些命悬一线者的故事，人们低估了危险，反应得太慢。

照片里的听证会，如果不是被大地与山之王苏醒的消息打断，关于楚子航的审判结果难测；而阿丝塔，明明说过会回来，叫自己放心，偏偏轻易离去。

人们的命运早见分晓，谁将仓皇出逃，谁将性命不保，他们之间不会有英雄。

路明非吸吸鼻子，不想再这么衰。

他能怎么办，他当然只能原谅她不懂命运能轻而易举颠覆一切，原谅她所有的失言。

黄少天看见消息框里奚唐的消息有点愣神。

【一个难题】：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啊……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帮我照顾他几天吧！拜托了，

【一个难题】：还有，可以别让他知道关于‘奚唐’这个人的一切吗？

黄少天抬头，看见路明非还在干笑，像是在胡言乱语一样，手指扣扣衣角，

“她啊，是我的好朋友哈哈！只不过她就不帅了，人非说自己血厚能抗boss大招，打副本时GG了，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