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的头像灰下去。
他的头像之前是一个潦草的王字加一点，被奚唐暗戳戳吐槽非主流，说自己2010年就没用过这种头像了。
王杰希反驳奚唐，讲她10年的时候只有八岁，质疑她话语太夸张了，并随手把头像换成空间里奚唐点赞过的奶牛猫图片。
奚唐看着那几条语音，戳戳那只躺在微草宿舍楼下晒太阳的奶牛猫，周围吵，她又没耳机，转文字看看后也没当回事，抬头关注已经开打的团队赛去了。
百花主场，有选图优势。
奚唐定神一看，巧了，地图居然是钟楼废墟，早上和唐昊他们2V2时随机到的那个，只是天气变了，不是雨夜，而是黄昏时分。
歪斜的塔楼和周围断裂的石壁被夕阳余晖拉出重重叠叠的影子。
双方阵容介绍，角色的各种特点，而后是解说和嘉宾的预测。
地图两边，两队游戏角色刷新出来，战斗拉开帷幕。
百花的五个首发角色对地图自然很熟悉，飞快开始行动。
而蓝雨这边，导播切过去时，首发的五人只剩四人，夜雨声烦又不见了……
公频、队频都没有人说话，观众翘首以待第一场交锋。
几分钟后，屏幕视角还在蓝雨几人身边试图寻找夜雨声烦时，枪声忽然响起，画面急急忙忙拉远，居然是百花那边张佳乐朝着自己队伍几人的身后开枪。
一抹幽蓝划破长空，夜雨声烦手中的银武已经直指百花队伍中的牧师。
百花缭乱子弹飞出，一发僵直弹居然就这么截停夜雨声烦的攻击。
（公频）夜雨声烦：啊呀呀，居然被发现了
张佳乐在移位中的动态选位是顶尖的，地图优势这就体现出来了，发现夜雨声烦在身后，他走位调整得非常快，绚烂的烟花瞬间就在队伍周围绽放开。
（公频）夜雨声烦：我要瞎了，张佳乐你老了绝对会得散光
（公频）百花缭乱：瞎就瞎吧，谁叫你一个人就想来缠住我
气流瞬间冲出，火力完全覆盖着夜雨声烦行动的轨迹，冰弹、闪光弹、感电式手雷、爆缩式手雷……
一片白光，技能交锋什么也看不清，这下不止黄少天了，观众们也都觉得自己快瞎了。
奚唐摸摸鼻子，仿佛听见装备部那些人的恶魔低语：爆炸就是艺术啊…艺术……
一声有别于自动手.枪的枪声响起，银武步.枪游离已经架起，对准百花的队伍，蓝雨四人已至！！
交锋!
分开!
抢制高点!
“蓝雨依旧朝着百花的牧师攻击！这是他们今天的突破目标吗？”
“不！不是！声东击西，他们居然朝着较弱势的落花狼藉包夹而去！”
“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交叉换位了！黄少被卡地形!缤纷的剑影止住了！他们直接杀出索克萨尔的死亡防线！”
“不好，落花狼藉犹豫了，临门一脚啊！！怎么能退缩！太可惜！”
"不好呀，百花战线拉太长了!"
“张佳乐……张佳乐这是四面楚歌啊！”
“就这样了吗？”
“……”
"漂亮!"
“张佳乐！！"
"张佳乐他强杀了蓝雨的守护天使！！”
"……"
铛！
丧钟长鸣。
钟楼倒塌，殿宇崩摧。
石缝尽长苔藓，常青藤全数燃烧。
团队赛的最后，百花缭乱居高临下地站在青铜的巨钟之上，蓝天流云如泻，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掌声雷动。
赛后握手，队员退场。
大屏幕在重复回放这场比赛的精彩瞬间。
奚唐看着屏幕，发了一阵子愣，再回神时，周围稀稀拉拉已经不剩多少人，因为看了一场精彩的比赛，他们说说笑笑起身离开，灯光亮起一点，又暗下去，如同电影散场。
空调冷风在簌簌吹着，奚唐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嘛，低头摸了两下小腿，依旧不感觉冷，只是皮肤表面太冰凉，于是她把双腿蜷住，往上缩了一点，在黑暗中翻手机。
【张佳乐】：我们一会儿还要等记者采访，奚唐你是先回去还是？
【奚唐】：我等你呗
【奚唐】：你们场馆保安应该不赶人吧？我在这里坐着。
【张佳乐】：好，那我弄完之后来找你，时间还没到，不会赶的，一会儿见！
奚唐笑了一下，回他一会儿见。
接下来奚唐就这么坐着了，什么也没干，也没什么要干的，就饶有兴致看看大屏幕上的比赛回放。
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剑客的神出鬼没，魔道学者飘忽的扫把，术士挥舞的法杖，只是画面最后，总以百花缭乱举着枪站在钟上的一幕为终。
因为那一幕最好看。
奚唐默默抬头看，但屏幕突然黑下去，视频戛然而止。
周围鸦雀无声，远处偶有光亮。
奚唐叹口气，就这么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漆黑的屏幕发起呆来。
太无聊了，无聊到她发现开始想象大屏幕上在播放电影，一会儿是《客途秋恨》，一会儿是《胭脂扣》。
电影里梅艳芳演着石塘咀名妓，身着男装。
奚唐跟她一起哼唱，
“小生缪姓莲仙字，为忆多情妓女麦氏秋娟，见佢声色性情人赞羡，更兼才貌两相全……”
屏幕又黑了，奚唐转动脑筋，搜寻记忆里看过的电影来放。
脑中有根火柴“嚓”一声突兀地燃烧起来，空空如也的大屏幕上，跑马看花一般忽然播放起她过去的人生。
恒河沙数的时光，年少的阿丝塔正在独自赶路。
从南方小城到波涛菲洛再到芝加哥。
她总畏惧停留，总频繁地下车、换乘、转站。
高空中，奚唐冷眼注视着少女单薄的背脊。
一把火蔓延开来，名为阿丝塔的人生被浇灭，大屏幕又变得空荡荡，场馆里灯光半明半暗，乖张且虚无。
奚唐裹了裹外套，忽然觉得有一点累，打算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寐了一阵。
直到淡薄的橙花香把她笼住，世界终于与她有了一点联系。
奚唐元神未定，半梦半醒，莫名感动，就这么往橙子味的雾里靠了靠。
*
找到奚唐是很简单的事，穿过廊道，绕过排排的座椅，张佳乐就看见她，缩在椅子上，瘦瘦的，睡得很熟，面色平静又苍白。
她蜷着腿，沙滩裤往上卷了一点，昨晚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现在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张佳乐脱下队服外套，盖在她身上，叹口气，往她旁边的位置上一坐。
张佳乐看着场馆里的大屏幕，做着手操，脑子短暂地放空，也开始发起呆来。
无声无息间，奚唐突然靠了过来。
张佳乐一愣，他只穿着队服短袖，女孩柔软的发丝直接触到他颈部的皮肤，有些痒。
好轻的一下，心脏仿佛被拽了一下。
张佳乐没敢动，过了一会儿，想歪头去看她，下巴刚蹭在她的发间，忽然间又泄了气。
黑暗里只有两个人浅淡的呼吸声，沉静、缓慢又暧昧。
……
“怎么不叫醒我？”
奚唐找回清醒，睁开眼睛就发现张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正举着手机刷荣耀比赛的无声视频。
奚唐靠在他肩上，嗓音听起来还是很冷，但不脆了，有点懒懒的。
微弱的光从手机屏幕上散出来，张佳乐握着手机的手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回答她，
“你看起来很累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奚唐把头拱了拱，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今天起得有点早了。”
张佳乐让自己尽量镇定，眨眨眼，发现还是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奚唐笑了一声，晃悠悠伸出手指，把他手里的视频往回拉了一点，“再看一会儿吧。”
张佳乐想按暂停键，不知道是视频，还是现在。
奚唐开始小声说话，“小张队长，还没有谢谢你的票，今天的比赛很好看。”
他们俩离好近，像在耳语，张佳乐还在出神，无端想到耳鬓厮磨这个词。
奚唐抬头看他，缓缓叹一口气，
“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嗯……就是那个打游戏很厉害的朋友。”
张佳乐回神，"什么比赛?哦哦，你说我听。"
“他说他高二的时候组过一个电竞队，梦想征战电竞圈，多好的梦想啊，又有天赋，可惜他人太衰了，被拉着去我们那儿读书去了。”
“因为家里不允许吗？”
“因为他笨死了！”
“不过我也挺傻的，细想起来，我俩就像是在台风眼中心偷吃辣条的傻子，把世界末日过成漫画闹剧一样。”
奚唐突兀地收住话头，把张佳乐的外套拢一下还给他，在黑暗里站起身，慢腾腾伸懒腰，
“他太衰了，我比他幸运一点。”
奚唐看着张佳乐，“还记得我说我以前叫阿丝塔吗？”
张佳乐点点头，默不作声看了眼奚唐身上的外套，跟着她站起来。
奚唐和他并肩往外走，
“要是我还叫阿丝塔的话，我最多只能当你的粉丝诶，在大洋彼岸掐着时差等你开直播，把我哥的布加迪威龙卖了给你刷礼物哈哈！”
张佳乐嘴角抽动，什么话。
“不过我现在是奚唐啦，我可以当你的队友哎。”
张佳乐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愣愣地看着奚唐，
奚唐自顾自朝着场馆出口走了几步，
“没错啊，我现在是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的，今天比赛里，百花缭乱站到最后的样子真的超级酷诶。”
奚唐往通道后消失的人影看了一眼，
“等我明天回来，你当我的队长好不好？”
奚唐笑起来，转头去看张佳乐。
怎么不知道拒绝啊?
就应该自食其果。
……
“队长，我今晚不同你们食宵夜啦。”
蓝雨和百花是差不多时间走出场馆的，黄少天往身后回望几眼，也没看见张佳乐的身影，踟蹰几秒后，果断朝喻文州开口。
“好啦好啦，别这么看我，今晚会回来的，现在让我自生自灭吧。”
黄少天从裤兜里掏出口罩，看着路标朝场馆前方走，想起聊天软件里寥寥的几条消息，
【夜雨声烦】：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
【夜雨声烦】：靓女好诶!!我们今天可以聊聊吗？
【云散高唐】：聊什么? [笑/]
【云散高唐】:敬鬼神而远之
【云散高唐】: [奇怪/] 你们这里的人都没听过这句话吗？
【夜雨声烦】:远不了
【夜雨声烦】:……远不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