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七彩宝莲被那老东西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这样,你先把水收起来,我去帮你找好不好?”都到了这个时候,何君莲的表情管理依然叫人钦佩,挂着温柔的笑意,好似只是寻常夫妻间的家常,“我叫整个莲族都帮你一起找,好不好?”
江枫恶心地想吐:“刚才不是还说,你在这莲族中卑微如泥土,如今却又能号令这个莲族了?”
何君莲神色不改:“以往是那老东西压迫欺辱我,如今他死了,我便是莲族第一顺位继承人。就算族人都瞧不上我,觉得我是个野种,在这个情形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说着,他竟还露出个落寞的神色来。
但渔火却不肯再看他一眼:“若是你交不出,那我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渔火伸出了手,水声滔天。
“娘子!”何君莲见状,这才真的急了,“那七彩宝莲是真的找不到了啊……”
急促色变的声音被吞没在哭天喊地的绝望声中。
洪水倾盖而下,如海水倒灌般填满了整个水榭。荷叶翻滚浮沉,又淹没在泥泞里。花瓣飘零,随水西去。满地的血水被冲刷干净,无人知晓这样的大水之下掩盖了多少骸骨。
天地间归于平寂。
古青言看到渔火的手剧烈地颤抖,连着手臂,带动了整个身体。
整个幻境都颤动起来,摇摇欲坠。
她的神念漂浮在空中,幻境破碎的最后一刻,她的眼中仍是那些莲族在滔滔洪水中挣扎求生的模样。
与大火之中,逃窜无门的猴妖渐渐重合。
事到如今,谁的手上清白,谁又还道得清善恶?
就连她的手上,难道就没有鲜血吗?
她想起本草森林里的柳女,本就是无辜惨死的苦命人,却连时候魂魄的寄居之所都要被她毁去。
雪岭关外,那些入魔的蚕族也只是一些被蚕九望控制了神智的牺牲品罢了。她救不了他们,便只能杀了他们。
或许财神说的对,她不该再下界来了。她救不了任何人,至少让自己少造一些杀孽罢。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在这场浩劫般的幻境中久久无法回神。脑中浮现出重回妖界以来发生的一幕幕。
是他们自己要相互残杀的,是他们自己当着安稳的生活不要去参军杀人的。他们明明自己深陷痛苦,却还要将痛苦带给别人。
她明明可以端坐云端,凭什么去管他们的死活?她只是一个出身平凡的小石头,干什么要去做那危险重重的救世主?
她眉宇间染上阴云,眼中黑沉沉的,呆坐在已经停止运转的七彩宝莲上。
“青言,青言。”温润的声音。
“青言,你怎么了?”
神念从游离中回归躯体,眼神重新聚焦的焦点落在那张俊美的面孔上。
男色误人,古青言想。
都是这人,用美色引诱了她,让她一步步走进妖界的乱世里,莫名将什么妖界和平的责任担在身上。
一开始,这明明只是他自己的愿景。
她用力推开了凑上来的人,站起身,还想再踹两脚。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她突然顿住了所有动作。
冷汗从额上,颈间冒出来,诡异的感觉爬满全身,她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魔!她差点也生了心魔!
她僵着眼睛将目光落在脚边的七彩莲花上。上面的神力已经再次缩回了莲花深处,乖巧地好像只是一朵普通的花朵。
“青言,你怎么了?”睿安猛然被推了一个踉跄,还有些委屈,但还是关切地对上她的眼睛。
古青言想起自己刚才对睿安做了什么,心中生起歉疚。
鬼使神差地,她上手拍了拍睿安因为跌坐在地而沾了泥水的屁股。
然后看到了睿安瞬间爆红的脸色。
终于彻底回神,古青言也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我……只是看你衣裳脏了……我,我方才有神了,不是故意的。”
“古青言。”睿安嘴角拉下来,第一次非常严肃地叫了她的全名,“就算你是天上仙,也不能如此过分。”
“啊?”古青言无措。
这么……过分吗?古青言看着睿安脸上还未消退的红色,有些心虚。
“上次你还可以狡辩是为了救我,这次便是赤裸裸的轻薄了。”睿安义正言辞,像是刚正不阿的判官。
“我真的只是看你衣裳脏了。”古青言声音细若蚊蝇。
“衣裳为何会脏?”睿安反问,又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你刚才凶我了。”
“啊……”古青言更心虚了,“我只是推了一下下。”
“一下下。”她用手指比了一点点。
“你把我推到地上了。”睿安陈述事实。
古青言不敢说话。
“你一个人跑出去做你的大英雄,多厉害啊,一个人就能对付那么大的风浪。”睿安继续控诉,“我一个人在家中,勤勤恳恳,帮你照顾妹妹,还千里迢迢地寻到这里。”
这听着怎么像被负心人抛妻弃子的小媳妇?
古青言当然不敢说出来。
“你倒好,一句解释都没有,还把我推到地上。”
“对不起。”古青言小声道。
“你轻薄我两次,却一点都不肯负责。”睿安声声泣血,“你知道一个男子的贞洁有多么重要吗?”
“啊?”古青言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但睿安见多识广,他说是,那便是吧:“怎么负责啊?”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要负责的样子。睿安薄唇动了动:“算了。”
“青言姑娘,你的伤势恢复了吗?”渔火在此时恰到好处地从入定中醒来,解了古青言的燃眉之急。
古青言这才顾得上内视自身:灵力运行流畅,丹田浑然天成,暗伤也尽数消除了。
这七彩宝莲疗伤果然是有奇效的。
“已经大好了。”古青言笑道,“多谢渔火姑娘为我护法。”
“不客气。”渔火浅浅扯出一个笑容,古青言看出她似乎比方才要疲惫许多,眉眼间郁色更深。
她想起渔火引来水灾时不住颤抖的手,没人比她更能明白渔火那时的感受。在本草森林,杀掉那些柳女时,她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她没得选,渔火也没得选。
她进入的是渔火的心魔之境。水猴族灭族是她的心魔,这很好理解。但莲族的覆灭,为何也会出现在她的心魔中呢?
或许,对渔火来说,引来水灾致使那么多人丧生,也是一件不亚于灭族的痛苦之事。尽管她杀的,是自己的仇敌。
暗暗叹息一声,古青言试探着开口,“渔火姑娘,你平日里用这七彩宝莲疗伤,可有什么感觉?”
“感觉?”渔火回想了一下,“要说身体上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倒是不曾注意。只是这七彩宝莲虽然确实能镇压我的旧伤,让我的神智保持清明,但我却莫名很抵触去使用它。”
“怎么了?”
古青言摇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七彩宝莲上,没有再问什么。
“青言,可是那七彩宝莲有什么问题?”睿安已经很熟悉古青言的表情了,从渔火的洞府出来后就忍不住问她。
“我还不知道。”古青言还是摇头。
“那你用它疗伤,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的伤真的全好了吗?”睿安担忧地追问。
“暂时没有,全好了。”古青言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
她现在脑海中的思绪还是乱乱的,短时间内连续进入了两个心魔幻境,又似乎被那心魔影响了神智,她难免有些恍惚。
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还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总觉得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还有那七彩宝莲……
对了!七彩宝莲!
被何君莲偷走的那个七彩宝莲呢?渔火引水灾淹了整个莲族,那七彩宝莲他们可找回来了?
古青言转身跑回洞府,发现江枫正好也在:“江枫姑娘,渔火姑娘,冒昧一问,那朵丢失的七彩宝莲可找回来了?”
江枫和渔火不知她为何忽然会问这个,相视一眼。
“没有。”江枫道。
“二位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这七彩宝莲中,我看到了二位去莲族寻仇时的情形,觉得有几处不妥,所以来问一问。”古青言解释道。
“我们灭了莲族之后,将莲族领地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就是不见那莲花的踪影。”江枫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气愤,“定是被何君莲那贱男人藏起来了,连死了都不肯撒手!”
古青言一听,觉得说不通:“莲族全族尽灭,还要那宝物做什么?这七彩宝莲就算有再好的疗伤效果,也不能让他们全族都活过来啊。”
江枫和渔火倒是已经想过这事了:“莲族族长除了何君莲还有一个儿子,是正妻所生的长子,名叫何君玉。”
“我们杀进莲族的时候,他并不在族中。我们猜想,七彩宝莲会不会是在他的手中。”
何君莲多次对渔火说过,莲族族长因为他的异族母亲并不待见他,而是对何君玉这个长子期望颇高。将族中宝物交给最看重的继承人,也说得过去。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渔火问。
古青言看着二人,不知该不该说。毕竟她也只是猜测。
“你但说无妨。”江枫大大方方。
古青言还是决定说出来:“你们有没有想过,灭了水猴一族的,并非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