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通禀,我有急事要见百胜王。”古青言急匆匆来到百胜王的营帐前。
与她的焦急截然相反的是君奴的态度,他慢悠悠将古青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眉毛横七竖八地动了动,恢复了那副拿下巴看人的姿态:“物妖族?你是那使团里的?”
“正是。”古青言点头认下。
“你们主使官想见我家殿下,还需得提前三日递上文书,焚香沐浴,静待通传。你一个——”君奴又斜眼打量了一通古青言的衣着打扮。并未着官服,但看衣着也并非侍婢,眉宇间却与那主使官隐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定论:“你一个小小的官员亲眷,也配见百胜王殿下?”
知道此人是怎样的小人做派,古青言并不因为他的轻视而恼怒,她有更重要的事情着急去做。她从穹银袋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金子,塞进君奴手中。
谁曾想,君奴那双贼眼却是瞟上了她腰间的穹银袋,收了那金子不说,还一把从她腰间扯了下来:“姑娘这钱袋做工可真是精巧,连宫里的匠人都比不上呢。”
古青言忍住用银石砸他脑袋的冲动,没有作声。
“等着吧,我这就去通禀。”
那君奴果真是在百胜王面前说得上话的,不过多时,便有小侍出来领了古青言进去。
百胜王得偿所愿,心情畅快更胜以往,召了十几个舞姬在帐中给他跳舞。古青言进来,歌舞也未停下。有那舞姬挡着,古青言近不了身,百胜王也没正眼瞧她的意思:“怎么?这回知道谁才是这雪岭关的主事人,又来说合本王了?”
古青言并不想理会他的得意:“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百胜王不以为然,一门心思放在歌舞身上。
“与殿下身边的兰先生有关。”古青言继续道。
百胜王这才抬眼瞧她:“哦?”
古青言见他终于正色,就要继续往下说。
谁知下一句,却是:“也是个美人。”
古青言:……
与人打交道的不耐在此刻到达极点:“殿下多年来受人蒙蔽,处处倚仗一个动妖族派来的细作。此事若是让贵族妖帝陛下知晓,殿下可还有闲情在此与美人作伴?”
百胜王吊儿郎当的神色终于一变。他坐起身,挥手示意那群舞姬退下:“美人这话太没凭据,本王身边具是知根知底的贤臣良将,哪里来的什么细作?”
古青言终于能上前几步,与百胜王面对面说话:“就在前几日,我随兄长前往动妖族大营,劝说其主帅蝶将军退兵停战。就在那里,我见到了殿下身边的兰先生与动妖族的蚕副将相会。”
百胜王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是那兰先生,诓骗殿下,指使叶、蔓二位副将行刺动妖族大营,实则是对我二人动手,阻止蝶将军答应和谈,继续挑起战火。”
“更是那兰先生,将殿下身边几位七阶大妖的弱点悉数告知蚕九望,害的他们殒命战场。”
“而今花将军之事,想必也是他残害忠良之举……”
“够了!”百胜王却忽然失了耐心,未等古青言说完便打断了她,“叶、蔓二人行刺乃是本王亲自点的头,你是在质疑本王的决策不成?”
“本王身边那几个打手,虽是七阶,但出身下贱,侥幸得此修为。想必是他们自己根基不稳,技不如人罢了,死了便死了。”
“至于花将军——”他看了古青言一眼,冷笑道,“本王自有决断,这是我植妖族内部之事,同你这个外族人有何干系?”
“兰先生在我身边多年,尽职尽责,屡立奇功,岂容你一个外人挑唆?”
“倒是你,深入我植妖族军营,又在两军交战之际跑去动妖族营地。安之你不是去通风报信,泄露我军军情?”
“来人,拿下!”
不给古青言丝毫辩驳的机会,一干侍从得令进入,将古青言压下。
“百胜王,我所言皆为我亲耳所闻,句句属实。你纵容细作在旁,冤枉了花将军,来日必要酿成大祸!”古青言试图在与百胜王争辩,却很快被带下去。若在此时动起手来,事情便更加难以收场,她只好暂且作罢。
被押解到地牢里时,古青言见到了花将军。
此时她相较白日里情绪平稳了许多,一个人坐在草垛子上擦拭着手里的长剑,拿的还是古青言今日送她的那块帕子。
桌子上摆着些饭食,已经冷了,但看得出原本卖相极好。古青言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三婶的手艺。
她就被关进与花将军相邻的牢房,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铁墙。
这地牢里设有压制灵力运转的阵法,不过于古青言而言犹如无物,造不成半分阻碍。古青言索性在看守的狱卒走后捏了个诀,闪身进了花将军的牢房。
花将军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算太意外:“早前便听……阿蔓说,你修为莫测,此言果真不虚。”
“你是一位爱护手下的好将军,蔓长青副将在天有灵,仍会挂念您的。”古青言宽慰她道。
花将军摇了摇头:“阿蔓不是手下,她是我的姐妹,我的亲人。”
她将擦得光亮的长剑抱进怀里,好似这样,便能再次拥抱故去的人。
“那今日那位攻击你的小将呢?”古青言也坐在草垛子上,与她平视,“他要取你性命,你却不肯伤他分毫。这般爱兵如子之人,怎会修习那等害人的邪术?军民们一时受人蒙蔽,我却是信你的。”
古青言很少与不算太熟悉的人说这么长的话,说的有些缓慢,但十分真诚。
花将军看了她一会,扭头:“爱信不信。”
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明显散去不少。
她不接话,古青言就只好继续自己说:“我今日去找你,本是想告知你百胜王身边那位兰先生的事。”
她将对百胜王说的那些又大差不差地同花将军讲了一遍,终于是挑起了花将军的一点兴趣。
花将军听完愣神片刻,道:“当初我被革职时,便知道百胜王是个不中用的,朝廷要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启用我。但那日君奴带着新的圣旨来死生城迎我回来时,我心底也着实吃了一惊。我没想到会败得这样快。”
“没想到,其中竟是有这样的因由。”
“我方才去找了百胜王,将此事告知了他。谁曾想他根本不肯信我,还将我也关了进来。”古青言叹气道。
花将军面带嘲讽:“他哪里是不信你,他根本的不在意此事。他只在乎这边境兵权能不能被他尽数掌握在手中,能不能成为他与皇太女争夺帝位的筹码。至于两族之间胜一场败一场,将士们死一千伤一万的,那又有什么要紧。”
“他就不怕妖帝怪罪?”
“妖帝不喜皇太女,有意扶持百胜王与她争锋。只要雪岭关没有真的被攻破,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花将军早已看透了局势。她自诩一身修为不弱妖帝,又有兵权在手,民心在握,不惧朝廷那些勾心斗角。
却没想到,百胜王竟会把手伸向她身边人,害了阿蔓性命!
花将军恨得咬牙切齿。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古青言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一日之内从人人敬仰的战神成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任谁也难轻易过了这道坎:“难道就一直关在此处,任人诬赖吗?”
“关?”花将军冷哼一声,“拿什么关?这座连你也关不住的地牢?”
她又指指头顶上的那朵牡丹:“还是那废物妖帝随手给的一个法器?”
“既然关不住,你为何……?”古青言奇道。
花将军声音低下来:“我只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若为国,无明君可以效忠;若为民,往日一心守护的万千百姓如今却视她为妖女,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若为亲,她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为数不多在意的人也接连离她而去。
她抱着怀中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为她留下的长剑,不知归途。
空气都沉默下来,古青言也不知如何安慰。
“不管今后如何,总要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古青言站起身,指尖凝出一道银光,正要对着虚空划下。
谁知指尖尚未落下,那空中竟自己裂出一道缝隙。这是笼罩地牢的大阵被精通阵法之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通道。
缝隙越来越大,直至能容一人通过。
一道身影长身玉立,从缝隙中走出:“青言,你怎么样?那百胜王如何为难你了?……”
无穷无尽的问题一齐涌来,却在问了两个后戛然而止。睿安看着古青言身后的花将军僵在原地:“植妖族这般穷困,连这般重要的要犯都无法获得单独的牢房吗?”
古青言看了看一墙之隔自己那间空着的牢房,解释道:“是我自己过来的。”
睿安大脑飞速运转,确认过花将军并不认识从前的自己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百胜王派人将守边村围住了,说物妖族使团有通敌的嫌疑,将我们软禁了起来。我猜到你可能出了事,就赶紧想办法溜出来找你。”
古青言安抚地拍了拍他:“我没事,先出去再说吧。”
睿安的法器是古青言所赠,可以直接定位到她腕上的银镯。他本是只打算带古青言走的,但既然到了花将军这里,那索性一道带走好了。
他转向花将军,正要说什么。
自他进来以后一直目瞪口呆盯着他看的花将军冷不丁开口:“阁下可是安隐怀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