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玄师叔,怎么亲自下山”长孙年问道。面上虽是波澜不惊,但一想到在鬼山深处见到的那具真华玄的尸体,心中难免对面前的假华玄多了防备。
华玄还是往常的笑脸模样,眼睛眯成一条缝,和蔼却又精明。他一身白衣转身从马车上扶下一对中年夫妻,这一举动让长孙年更加确信他不是真正的华玄。
华玄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二位是郝闻的父母...”。
只见这对夫妻相互扶持着,身着朴实的布衣,黝黑脸颊凹陷,瘦弱不堪,眼底更是乌云密布,隐约能看见浑浊双眼泛着红。
听闻郝师弟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家里还都是朴实的农户出生。
长孙年低下头,愧疚之意涌上心头。瞧见一旁的假华玄眼底竟也透出伤心之意。
花衫衫听到郝闻父母来接回遗体,连忙跑到大门口迎接,看见郝闻父母精神样貌不佳,心情顿时复杂难言。
“小闻走的时候,疼吗?”郝闻母亲说着说着,泪水顺着沟壑皱纹落下。
郝闻父亲扶住自己憔悴的妻子,强撑着不让泪水流出,说道:“叫他不要当捉妖师,非要当!早知道,我就应该打断他的腿!”。
花衫衫咬住下唇,压住心中的酸涩,说道:“郝师弟真的很厉害,我这个做师姐的一点也比不过他”。
“小闻从小就拿着自己做的木剑玩,说以后成为捉妖师保护我们”郝闻母亲捂住嘴哭道。
郝闻的遗体已经摆在了院中的支架上,他身上被白布蒙盖,毫无生气。
长孙年给他换了套干净衣裳,起码看不出缺了颗心脏。
一想到平日总是无忧无虑,喜欢畅聊人生理想的人,现下却安安静静成了具冰冷尸体。泪水马上又要涌出。
郝闻母亲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看见自家儿子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终是撑不住瘫倒在自己丈夫身上,哭喊了起来,郝闻父亲转过身默默擦了擦眼泪,说道:“都是自己选的路啊!走的无怨无悔就好!”。
长孙年伸手重新将白布盖上。华玄少见的收起笑容,认真道:“小闻的遗物已经收拾好,装在了车上,另外,还准备了些银钱...请节哀”。
时少郁站在远处的柱子后,黑沉的眼眸注视着院中的一切,神情平静并无波澜。
“时公子不去最后送一送郝公子吗?”花清妙柔声道。
时少郁转过身,勾起笑容道:“陪着你才是最重要的”。
花清妙满意地打量起时少郁身上的金绣玄色衣裳,微一歪头,嘟嘴道:“我给你再做一件衣裳,如何?这次用红线哦”。
见时少郁听话地点了点头,花清妙笑容更加灿烂,伸手挑起面前高自己一个头的男子下巴,欣赏道:“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我会让你成为我最满意的作品”。
想到一些麻烦事,花清妙微一皱眉,随即继续朝时少郁笑道:“你说我要不要把花博远杀了?”。
时少郁像被控制住的木偶,动作慢吞吞,木讷道:“他不是你父亲吗?”。
谁知,花清妙听罢,晃了晃食指,笑道:“不是哦,你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会再出现...”。
郝闻父母带上郝闻的尸体离开,华玄也跟着离去。本想让他们留下吃顿饭,但考虑到他们悲伤过度,应是没有胃口,所以长孙年最终还是没开这个口。
今日的气氛格外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心里都空落落的,花父花母都有些沉默。吃饭时,花博远不合时宜地笑嘻嘻说道 :“今日我有个重要的事情宣布!”。
闻言,长孙年和花衫衫停住夹菜的动作,好奇望去。
只听花博远说道:“时公子和我家清妙正式定亲了!”。
花衫衫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起身就想破口大骂。长孙年在桌下连忙拉住花衫衫,低头小声道:“少郁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师妹,大局为重”。
气氛不再压抑,花母也笑呵呵地祝贺道:“恭喜!恭喜啊,我家衫衫作为姐姐都没嫁出去,没想到清妙抢先一步,哈哈哈”。
“衫衫,是该成婚了!”花博远打趣道。
花衫衫不乐意了,小嘴一撇,不爽道:“我看二叔你才是该成婚了!”。
花父重重一拍桌,教训道:“衫衫!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唉!没事没事,还是个孩子!”花博远无所谓道:“吃饭,吃饭最重要!”。
花母好心道:“清妙啊,改日让我陪你去定婚服呀!”。
花清妙娇羞地点了点头。在其余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笑中却透着冷冷杀意。
这顿饭,除了长孙年和花衫衫神色不佳,其余人倒是其乐融融的很。于是长孙年和花衫衫早早离席回屋。
“大师兄,这几天我真的很着急,你真的相信时少郁吗?万一他是真的被人控制了,那该怎么办才好啊”花衫衫一张短圆脸满是愁容,急的她在原地打转。
长孙年这几天更是唉声叹气,憔悴了不少,他也拿不准时少郁心中想法,但嘴上只能说着:“我们要相信他...师妹你别转了,头快晕了”。
突地花衫衫听话地停下脚步,眸色一亮,说道:“大师兄!我们要不去把花清妙打晕,直接逼问她吧?”。随即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先不说她是不是大妖,打不打得过,万一我们打乱少郁的计划,那就糟了”长孙年无奈道。
见长孙年好几日未曾佩戴白玉银冠,花衫衫终究耐不住好奇心,问道:“那这几日,大师兄为何都不再戴银冠了”。
长孙年突地安静下来,半响才回了句:“想明白了一些事罢了”。
妖界旧屋。江知百无聊赖地在这待了好几日,意外地竟结识了些小妖,其中有个花妖格外殷勤,是个男身妖怪,每日都来给江知送他亲自采摘的晨露。
不过,江知的饮食习惯完全就是人类,喝晨露简直太没味儿了。她面上因为出于礼貌,还是表现的格外喜欢。她还无意间听到这花妖跟另一个鱼妖聊天内容,让人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想泡人家?”鱼妖嫌恶道。
花妖哼地一声道:“是又怎样”。
鱼妖表情更加嫌弃,说道:“人家可是大妖,瞧得上你个小小花妖才怪!”。
说罢,两个妖怪立马扭打在一起,画面好生热闹。
秉持着不能像黑心莲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江知出手主动制止了这场闹剧。要不是正事要紧,江知还真想在妖界一直待下去,再把黑心莲绑在身边给自己当牛做马,岂不美哉。
花妖今日又来了,不过竟带了些人类的食物,江知靠在背椅上,抬眼瞥了眼花妖献上的美食。当看清桂花糕时,思绪逐渐飘浮,江知一笑,竟不知不觉有些想他。
“你在这倒是过得舒坦,留我一个人对付花清妙”。
江知全身放松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内心感叹一声,瞧瞧想黑心莲都想的听出了幻觉。
耳边传来妖怪的交谈声。
“这是谁?”。
“不知道呀,好像是人类?”。
江知拿起一块桂花糕,睁开眼正想递到唇边,闻言皱了皱眉。疑惑地一睁眼,发现一张熟悉的脸正哀怨地盯着自己,活像一个小怨妇,吓得江知桂花糕从手中掉落在地。
‘小怨妇’抱手盯着江知。后者被盯得莫名有些心虚,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时少郁坐到一旁,拿起桂花糕吃入口,蹙了蹙眉道:“江七小姐,几日没见,圆润了不少啊”。
江知低头看了眼自己,好像没有长胖呀。
时少郁移过视线,目视着前方,话中却在关心江知,看似随口一问道:“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有”江知得意道。
时少郁道:“没受伤就好,不然忙起正事可没人会保护你”。
江知敷衍地嗯了好几声。一双桃花眼毫不掩饰地盯着身旁男子看。
黑心莲这白净的脸蛋,看得人真叫一个赏心悦目啊。
“别看我...”时少郁幽幽开口道。
江知坏笑一声,嘟囔道:“我就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时少郁突地转过脸,两人猝不及防目光相接。他们椅子本就挨在一起,中间只隔着摆了桂花糕的小圆桌,时少郁目光渐渐下移,最后停留在江知嘴唇上,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江知下意识蜷起手指,心中莫名闪烁着期待。
江知咳了咳,默默转过视线,不经意又听见不远处那两个小妖的谈话。
鱼妖说道:“你看!人家喜欢年轻的人类,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闻言,花妖捂着脸跑远,呜呜地哭道:“我失恋了!美好的初恋 !呜呜呜”。
“呸!人家答应你了吗,你就说初恋!”鱼妖嫌弃道。
滑稽的一幕。看得江知忍不住笑出了声,时少郁垂眸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幅度。
夜渐渐深了。一个人影身披黑色斗篷,还在寂静的府邸中游荡,只见她轻轻推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床上平躺着一位中年身躯的男子,正平稳的呼吸着。
那男子正是花清妙的父亲花博远。
黑衣人取下帽檐,指尖细细刮过床上熟睡男子的脸庞。
她去鬼山确认过了,花博远的尸体明明还在,怎会突地出现在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过,花清妙勾唇一笑,这不重要,只要通通去死就好。
她眼神一凝,猩红的指尖穿透床上的男子胸膛,却并未涌出血迹,这手感倒像是一块硬邦邦的木头。
她略微疑惑,抬手就要重新穿透床上熟睡的人。
花清妙却头脑一晕,步伐虚浮浑身无力,猛地转过身子,看见到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到了眼前,意识逐渐昏厥。
一大早,就听花博远在长孙年院中急里忙慌地叫喊:“不好了,清妙不见了!时公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月亮都还挂在天上,太阳也没完全出来。长孙年扶着昏沉的脑袋坐起身,纳闷着发生了何事,竟如此惊慌。于是他简单洗漱穿戴好衣裳,便打开了房门,抬眼见时少郁早早等在门外。
长孙年眨了眨眼,疑惑道:“少郁?找我何事”。
只见面前的人,一字一句说的极其卡顿道:“去,鬼,山”。
在长孙年的惊讶面容中,一阵白烟散去,眼前活生生的人变作一具巴掌大小的木偶掉落在地。
远处的花博远还在叫喊,恍若一具无意识的躯体,来来回回重复着那一句话,直到花衫衫揉着惺忪的双眼上前搭话,这才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长孙年和花衫衫拿着手中的木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