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刚有人传来消息。夫人刚去找了叶城主,随后两人一起往码头去了。”
鱼娘捏着手帕站在不远处,表情惶恐,惴惴不安道:“小姐,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
郑白云背对着她,闻言握紧了手里刻着鸳鸯的木梳,注视着玻璃镜子里的自己,黑黝黝的眼睛里闪过孤注一掷的亮光。
她对着镜子,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幽幽道:“吴大哥说的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也早就说过,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说到这里,她猛地站起身,从容问道:“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鱼娘忍不住劝道:“小姐,我们不如换一天吧,晚上刚好有海祭,寨子里的人都没有出海。这一闹估计全寨子的人都会赶过来,到时候可是一点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叶孤城和郑义嫂刚到码头。
郑义嫂一身素衣,头上无甚饰品,只在额上系了狮子纹遮眉勒。她站在瞭望塔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西洋船只,不禁满心愤慨。
“叶城主请看,这里就是马六甲的渡口,郑和曾六次停靠,此间的满刺加国曾向永乐皇帝朝贡,俯首称臣。”
“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加强了海禁,这里放眼望去全是佛朗机、柔佛、波斯和安南人,他们对这里虎视眈眈。”
“我丈夫一死,黑旗帮之所以这么快就变成一盘散沙,也有他们的手笔。”
“若是一直坐视不管,他们迟早会联合起来推翻满刺加国,占据这里,反过来冲我们收取过路费,甚至可以像之前一样滋扰浙闽,烧杀抢掠。”
叶孤城与她并肩而立望着远处,淡淡道:“你待如何?”
郑义嫂仿佛说过无数遍一样,脱口而出,“自然是重整黑旗帮,先一步下手控制满刺加国,打散西洋人,彻底占据马六甲。”
叶孤城听完却不知可否,而是问道:“听闻朝廷正在招安黑旗帮。”
郑义嫂闻言却笑了,“叶城主何故明知故问,吴喜接受朝廷招安,还和平南王有勾结,难道不是城主故意让我知道的?”
“招安之事我心里有数,这平南王之事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探听到,倒是劳烦叶城主等了我好几日。”
叶孤城想到今早西门吹雪还调侃他“今日已是第三天,看来你打的赌要输了。”不禁莞尔,不由多了几分耐心问道:“那么你的选择是?”
郑义嫂没有回答,却反问他,“吴喜想我嫁给他,是为了整合我的势力,换取更大的官职。城主想让我加入白云城,又能给我什么,又想要什么?”
叶孤城淡淡道:“朝廷不会让女人做官,也不会允许海上的海盗再次联合起来,黑旗帮的人一旦上岸便会任人宰割。我可以助你重整黑旗帮,占据马六甲,马六甲由你来管理,白云城只收取利息。”
郑义嫂接着道:“若是成功,白云城和黑棋寨便可以互为犄角,若有人来犯白云城,黑旗寨可以相助,反之亦然。”
“黑棋寨收取西洋船只的靠岸费,白云城收取沿海各家的靠岸费。如今海贸繁荣,至此之后,别说平南王,恐怕就连皇帝也要让叶城主三分吧?”
两人相谈正欢之时,叶孤城却突然转头朝门口望去,郑义嫂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有脚步声匆匆传来。
“不好了,夫人。”来人是郑义嫂府中的侍女,她一脸急切且不住地喘息,语气急促。
她看完郑义嫂后,又带着难言的表情看向叶孤城道:“叶城主,您和夫人快一起去看看吧,出事了,就在您府上。”
叶孤城闻言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身影,郑义嫂忙追了上去,顺便问侍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侍女一脸为难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催郑义嫂,“您还是亲自去看吧。”
待他们到达叶孤城住处的时候,却被不断涌过来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眼见乌泱泱的人头已经包围了叶孤城住所,似乎全寨子的人都来了这里,还有一些黄头发的西洋人也挤在里面看热闹。
侍女只好大喊着,“夫人来了,大家让个路。”
围观的人见状忙让出路来,有几个年纪大的还叮嘱郑义嫂:“听说里面白云城的人非礼了小姐,她哥哥刚去世,我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作为嫂子你可要为他做主啊。”
其余人义愤填膺,“就是,我们黑旗帮可不是随便就让人欺负的,来了我们地盘,就算是白云城的人,也得守我们的规矩。”
郑义嫂只能皱眉点头,顺便安抚众人,“大家放心,帮规早就写明,非礼妇女者,处死沉海,谁都没有特权。”
众人闻言都非常信服,一时安静了下来,只等她主持公道,惩处那人。
郑义嫂穿过人群,进入被人团团包围的事发地时,一眼就看见了空地上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的郑白云。
她正捂脸啜泣中,几个寨子里的妇女正在安抚她。
郑义嫂顺着众人的眼光,掠过郑白云,朝前方看去,只见白云城的守卫正持剑守在身后的房屋前,而屋顶上正站着两个男子。
一个是叶孤城,而另一个正被叶孤城揽在怀里,却只穿着中衣,头发披散,似乎刚刚沐浴结束。
郑义嫂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道,“这位八成就是叶孤城的那位小郎君了吧,倒是一副好相貌,好似冰雕雪琢成的,若真是他非礼了白云可如何是好?”
环顾众人,郑义嫂收敛了心神,先问郑白云,“你为什么会在白云城的住所里?”
围观的众人闻言,也产生了疑惑。对啊,为什么郑白云会在白云城的住处呢?但他们一想郑白云对白云城主的迷恋,心里也了几分猜测。
果然就听她啜泣道:“我知道叶城主就住在此处,听闻他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就想来偷偷看他长什么样子。谁知我一进屋子那人开始动手动脚,幸好这里离院子很近,我才侥幸趁着他没穿衣服跑了出来。”
郑义嫂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站着屋顶的叶孤城冷声道:“绝对不可能。”
围观的众人都是海民,都知道一头白发的人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见他开口,纷纷道:“大家都知道白云喜欢你,一心只想嫁给你,怎么可能用这种事情来污蔑别人。”
“对啊,要污蔑也是污蔑叶城主你本人啊,这样才能刚好逼叶城主娶她啊。”
“就是,就是。”
郑义嫂虽然感觉事情很蹊跷,但也觉得郑白云要污蔑也该污蔑叶孤城啊,污蔑别人干什么。
于是抬头又问西门吹雪,“仅凭一面之词确实不能定罪,这位又有什么说法?刚才事发时还有别人在场吗?”
西门吹雪没理他们,只是看向叶孤城,“你可信我?”
叶孤城道:“我自然信你,吹雪刚才一直不言语,可吓到我了。”
西门吹雪道:“解释起来太麻烦,只能等你听完他们说的再开口。我刚在沐浴,突然听到了求救声,就匆忙出来,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叶孤城闻言无奈极了,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了,我带你去换衣服。”
众人没有等到回复,见两人从屋顶跳下后,就直接进了屋子。顿时群情激愤向前拥去,被白云城守卫用剑挡了回去。
黑旗寨众人见状也举起了武器,对着郑义嫂喊道:“夫人,他们一定是没法抵赖了,我们不如就现在趁着人多,抓住他沉海去,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眼看情况开始失控,打斗一触即发。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子,见状慢慢退了出去,直奔离此处最近的客栈。
客栈内,吴喜正在慢悠悠的喝茶,见来人,也不抬头,只问道:“事成了?”
那人满脸谄媚,“帮主料事如神,他们现在都快打起来了。”
吴喜洋洋得意地开口,“你能知道什么,嫂嫂不答应和我成婚,一心想跟白云城合作。”
“这么一来,她要是不处置白云城那人,寨子里的人就会和她离心;她要是处置了那人,叶孤城就会跟他闹翻。
“无论处不处置,得利的都会是我。之后我还可以求朝廷给我赐婚,娶了嫂嫂,再纳了白云妹妹做小。”
他摇了摇手里的茶杯,笑出了声:“叶孤城那么在意他的小情人,还能借此顺便膈应他一下,此为一箭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