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半躺在床头，看着坐在一旁擦剑的西门吹雪，察觉出一丝异样。

今日擦剑的时间要比往日久很多。

叶孤城不禁坐起身，忍不住凑近去看西门吹雪低垂的眼睛。

那双琥珀似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好似正在直直看着他。

那样透澈的目光让叶孤城忍不住心头微动，只是非常可惜，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他的倒影。

叶孤城轻叹一声，倾身闭眼，将一个吻小心印在西门吹雪眉间。

死后能有此奇遇，他本该知足才是，但终究意难平，更何况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二天很早，吉祥便来找西门吹雪，“少庄主，刘伯说您三日后要去山东，叫我跟您一起过去，我会驾车，我送您过去。”

此时西门吹雪刚刚起床，他头发还披散着，眉眼没了往日的冰冷，点头道：“好。”

叶孤城本来还在悠闲地看着西门吹雪穿衣，闻言愣了一下。

他最近感觉自己的身影每天都在变淡，为了保存身影，便没有随西门吹雪去主院。

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要这么着急离开。

叶孤城苦笑一声，本来还想着要好好跟西门吹雪告个别，再这么变淡下去，他很快就会消散在天地间。

叶孤城不禁向前，将西门吹雪从背后抱在怀里，可只要西门吹雪一动，他怀里就会空无一人。

镜花水月，水中捞月，不外如此。

这三日，叶孤城可算将形影不离用到极致，无论是起床，睡觉，用餐，都黏在一起，练剑时更是随着西门吹雪的动作一起起舞。

可无论怎么珍惜，三日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离别时刻，叶孤城最后还是没忍住，吻了吻那片肖想已久的薄唇，“吹雪，我们来生再见，可好？”

马车背后，叶孤城的身影淡得如同清晨的薄雾，只要阳光一照，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济南，万芳斋。

几日前，济南万芳斋的掌柜萧冬收到了一封来自万梅山庄的密信。看完信后，他激动到站了起来。

一旁跑堂的王小二见平日八方不动的年轻掌柜如此激动，忍不住问道：“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萧冬笑道：“确实是喜事，你让店里的所有人都别干活了，全部去清扫屋子，哪怕是桌子腿、房梁也要擦得一尘不染。”

他停顿了一下在原地转了两圈又道：“把客房，不，把我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出去，全部换成新的，床铺上都用白色的布料，再叫裁缝过来等着。”

王二小不明所以，满头雾水叫人去干活，一时间整个万芳斋热火朝天。

平日里常来买糕点的客人路过，玩笑道：“这又不过节不过年，你们这是在干嘛，莫不是你们掌柜的要娶媳妇？”

“你们掌柜的在济南可是花名远扬，济南城的女儿家哪个不想嫁一个这么贤惠的相公。这要是成亲了，该有多少女儿家伤心。”

王二小灰头土脸道：“您可别取笑我们掌柜的了。掌柜的说今天清扫完，就要歇业，估计您最近都吃不到糕点了。”

来人急了，“没你们家的糕点，我最近可怎么喝茶。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趁着你们掌柜的不在，快给我包些糕点来。”

完事后，萧冬支走了店里所有人，“今日起万芳斋关门休沐，工钱照发，等我叫你们回来你们再回来。”

众人皆带喜色离去，只留下机灵的王二小帮忙。

王二小的好奇心在这几天达到了巅峰，看掌柜的架势，应该是有人要来店里。如果是普通客人，肯定会住在店外。

既然住在店里，肯定是自己人。自己人又这么隆重，应该是万芳斋真正的东家要来。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东家，能让笑起来如沐春风的掌柜激动成这样？

终于，万芳斋门口。

吉祥驾着马车四处探看，他眼睛一亮，终于看见了万芳斋的牌匾，又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他疑惑了一下，突然激动道：“萧冬，你是萧冬是吗？好久不见，当年你突然说要去外面闯荡，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现在是济南万芳斋的掌柜？”

萧冬笑了笑，眼神却留在吉祥身后的马车上，确认道：“少庄主可是在车里？”

王二小跟着掌柜每日等在这里，终于等到了来人，他不禁也朝着马车看去。

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雪白的帘子，将寒气带出车厢。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一柄长剑漆黑，眼中似带冰雪，语气寒凉透骨。

“到了？”

萧冬原本火热的心被那个无情的眼神瞬间冻灭，他眸子暗了下去，强笑道：“少庄主，这里就是万梅山庄在济南的产业，您随我进去吧。”

他痴痴地看着前方的那个挺拔的身影，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那人还记不记得万梅山庄那个曾经为他做梅饼的人。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道：“少庄主长途跋涉，不如先去洗漱一番，我让人准备些吃食。”

西门吹雪点头，一路跋涉，确实让他感觉有些疲乏，于是随着下人一路来到浴室。

萧冬屏退了想上去帮西门吹雪宽衣的婢女，亲自上前去解西门吹雪的扣子。

他抬起双手小心解开了西门吹雪的外衣，原本还想替他脱掉内衣，但被西门吹雪伸手制止。

西门吹雪不耐道：“你出去吧，不必有人伺候。”

王小二在门口等待，看着准备服侍的婢女退出来，片刻后掌柜的也退了出来，连忙上前，“掌柜的，这真是我们的少东家？”

萧冬道：“这天下又有谁能冒充他。”

王小二想了想道：“这倒是，就是少东家这通身的气派，跟糕饼店一点都不搭啊。”

萧冬闻言脸色难看下来，勉强道：“你去将我早上刚做的糕饼拿来，就和他们一样休沐去吧，这几天的工钱会加倍给你，去吧。”

萧冬看着王小二轻快的步伐，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过去不敢肖想，只敢在少庄主练剑时偷偷送去些亲手做的糕点，现在又怎么敢？

只是到底意难平。

半晌后，西门吹雪已然穿着新衣、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前，正拿起一块梅饼入口。

萧冬在身后帮他梳头，心神荡漾下突然有些紧张，少庄主他会尝出来那个味道吗？

西门吹雪突然道：“我记得你曾经练剑，现在，你的剑呢？”

萧冬既喜又悲，喜的是少庄主还记得他，记得他曾经模仿他练剑，悲的是少庄主眼里果然只有剑。

他苦笑道：“少庄主既然还记得在下，应该早就看出来，在下没有任何天赋，又怎么配用剑？”

西门吹雪皱眉，看了他一眼道：“心诚即可，有什么配不配。”

萧冬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一缕西门吹雪漆黑的发丝，心里泛起波澜。

心诚即可？

夜晚，萧冬又亲自服侍西门吹雪躺在榻上，亲手帮他盖好被子。

看着那越发清冷出尘的面庞，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禁伸手将他粘在额头上的乱发抚平。

门外吉祥看着小心退出来并关上房门的萧冬，笑了笑，“少庄主睡了？本来就长途跋涉，昨晚睡觉的客栈还有人打架，吵得我一晚上没睡着，我想少庄主应该也一样，真的累了，不然他平时不会让人进去服侍他。”

萧冬闻言惊讶道：“难道少庄主没出手教训他们？”

吉祥无语道：“听闻是一个女人和他丈夫打了起来，那女人好像会些功夫，他丈夫被打的嗷嗷哭，少庄主总不能上去打那个女人吧。”

萧冬想了一下，笑了一声，“想必那个女人的武器肯定不是剑，不然少庄主八成要上去教训他们。”

他忍不住问道：“这两年少庄主可有出门，你可知道他有什么喜好，好不容易来一趟济南，我可要好好招待一下。”

吉祥眨了眨眼睛，为难道：“这你可难住我了，除了剑，这个世界上还有少庄主在乎的吗？”

闻言萧冬有些火热的心又凉了下去，岔开话题道：“少庄主这么着急来济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