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余斗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有人轻轻推了推他。
余斗睡得正香,反感地搓了搓被触碰的位置,翻了个身又陷入深度睡眠。
……
余斗的身体猛然抖动了下,梦中突然坠落悬崖的惊慌还未完全消散。他一口一口呼吸着空气,直至脑袋逐渐清明起来。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看样子是过了熄灯的时间,再点开手机。方勇、许松和苏驰的信息和电话占满了整个屏幕。
“我擦!”
余斗猛然坐起。
几时不查寝,偏偏在今日。
他放下手机,唉声叹气地重新躺了回去。
过了会儿,他终于发现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难道林岳还没回来?
“岳——嗷!”余斗想起床查看一下,他刚醒来,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屋里的黑暗,一举撞上了通往上铺的铁梯子上。
“哎……”
房间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床铺坐了起来。
林岳下了床走过来,他打开手机,借着屏幕散出的光线,撩开余斗额头的碎发。
见有一点红,没起包,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岳哥,你怎么不喊我?”
刚睡醒的缘故,余斗的声音带着点鼻音,颇有些像撒娇的语气。
林岳顿住了,此时手机屏幕自动关闭了。
两人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
余斗脑子一片空白,他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唯有屏住的鼻息透过若有若无洗发露的清香。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显然那个堵住他嘴的人也明白了。
他感觉到林岳的身子颤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弹离开了。
不过还没完全起开的时候,脖子突然受力撞了回去。
床身猛地晃动了下,两人纷纷倒在床上。
黑暗中,两个空白的脑袋就这样僵硬地贴在一起,直至门上的窗户闪过一瞬刺眼的光芒。
林岳眼疾手快,拉开余斗的手将他蒙在夏凉被里。
下一刻,他的全身被照亮,门外传来宿管的声音,“怎么还不睡,快去睡觉!”
林岳僵硬地点了点头。
手电光移开了,他再次陷入黑暗中,伴随着宿管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清脆明晰的“哒哒”声逐渐被模糊细弱的“嘭嘭”代替。
宿舍里一片静谧。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余斗被闷的受不了了。
他掀开夏凉被。
林岳一条腿跪在床沿,他的眼睛好像是动了下,但很快又和刚才一样僵在原地。
“我我、我……我先回宿舍了。”
余斗急乱地坐起身,想要穿鞋离开,却发现他的一条腿被固在林岳的左腿和铁梯子之间。
林岳放下腿,缓慢地向身后退了一步。
余斗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
只要轻轻一拉,他便可打开门,重新呼吸新鲜空气,可他的手却像是被钉在了门把手上,怎么也动不了。
“.…..岳哥……刚才……”
他犹豫半晌,嘴巴嚅嗫着发出声音。
“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林岳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他声音不大,尤其是在说“我”字时。
余斗收回目光。
他右手的手指颤抖地掐着大腿上的肉,他点点头,默声回了句,“.…..哦。”
余斗下楼的时候被宿管抓了个正着。
宿管打着手电筒照在他的脸上,一直在询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是哪个宿舍的?怎么不在自己宿舍待着?等等之类的话。
余斗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点着头,后面宿管有没有记他名他不知道。
只是那晚,他在床上翻来滚去,直捱到天亮也没睡着。
运动会是赶在五一放假之前开的,虽不是夏天最盛的时候,阳光却也毒辣。
运动会当天,高一的班级一大早就排着队进入操场主席台两边的石阶看台。
余斗属于三班,位置属于靠近操场门口的位置,从太阳当空到下午三四点,基本是被阳光全程临幸的位置。
因为不需要上课,开始时班里的同学都挺闹腾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还算欢乐。
余斗、方勇还有张以良坐在上面的位置,许松跟着查多妮坐在中间的位置,王宁轩是运动员,坐在前排。
开幕式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毫不吝啬地为举牌的美女小姐姐或男同学带领的运动员鼓掌呐喊。
过了一段时间,太阳升高并开始愈发刺眼,学生们的兴致便不高了。
尤其是后排没有遮挡物可躲避的学生。
余斗蒙着校服趴在膝盖上睡觉,这时方勇拍着余斗肩膀大喊,“余哥,余哥!我看见岳哥了。他好像参加的1000米跑,我们去给他加油吧?!”
余斗拉了下身上的校服,没什么精神地说:“你们去吧,我有点困。”
“咋了,斗儿?你不舒服?”
张以良站在阶梯上,拿着他的保温杯吹了吹。
“你不会中暑了吧余哥?”
方勇拉开他的校服,歪着头看余斗的脸。
余斗又拉了回去,重新将自己裹入黑暗。
“我没事,就是晒累了,你们去吧。”
方勇和张以良见他这个样子也就罢休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余斗就没再去找过林岳。周日庆爷找他去吃饭,也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倒不是他因为林岳的话生气了。相反,他羞愧自己不顾任何事情迫不及待地向林岳暴露自己的情感,更难以接受林岳在事情发生后的态度。
余斗虽然经常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的样子,但当听到林岳明确否认后,他心中还是挺不甘心的。
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
“余斗!”方勇他们离开没一会儿,王宁轩又跑上来喊他,“帮我挂上。”
他拿出一个号码牌和四个别针,递给他。
“.…..”
余斗接过,“你什么项目?”
“1000米。”
王宁轩愉悦地说,他回过头看他,“你去下面给我加油呗?”
一直在石阶上坐了近两个小时,余斗的屁股也坐疼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真要去?”
王宁轩意外地说。
“别误会,我只是下去乘个凉。”
他失落地耸耸肩,跳着阶梯跑下去了。
王宁轩穿过人群跑到跑道上,与周围的同学完全没有一点互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总是孤单影只的。
余斗记得开学时,他周围有许多人来着。
他摇摇头,天气太热了,余斗的脑子有些发晕。
“唉……”
他叹了口气,跟着下了阶梯。
第一排就是凉快,有水有伞有冰棍。
冰棍是崔虹出钱和苏驰一块去买的,刚买回来余斗就下去了。
“你来的真是时候。”崔虹看着冰棍前脚到,后脚就下来的余斗,笑道,“帮着分下去吧。”
“虹姐大气!”
余斗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少贫。”崔虹一边分着冰棍,一边低声问,“苏驰说许松和你们在一块儿就没掉过嘴角,值得奖励。但是玩归玩,也要记得看书。你们宿舍被投诉玩游戏太大声了知道吗?”
“哎……?”
余斗抱着箱子想要逃开,崔虹一把拉住他,“尤其是方勇和张以良,还想着收买宿管,人财两空了吧。那两人呢?”
说着她向上面的阶梯看去,但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两呢?查多妮你看见没?”
余斗装模作样地问过来帮忙的查多妮,“我找他们去。”
他拿起一瓶水快速地逃离了批判现场。
“老师,许松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关照他?”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余斗准备去终点看一下情况,听到查多妮问这个,他回头看了眼。
看来许松并没有和查多妮说过抑郁症的事儿,不过,许松现在的状态,抑郁症应该已经好了吧。
余斗叹了口气,摇摇头,相比许松,他的样子才更像抑郁吧。
走到起跑线的位置,余斗在场中搜寻了一下,林岳恰好和王宁轩在同一组。许是阳光太刺眼,林岳一直皱着眉,低头活动手腕和脚腕。
突然他回头扫了眼。
虽然余斗处在跑道边缘栏杆人群的最后一排,他还是心虚低下了头。
“砰!”
1000米开始了。
各班级敲鼓呐喊,整齐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操场,尤其是刚得了冰棍的三班学生,喊的那是叫一个声嘶力竭。
“岳哥加油!”
“轩儿,咱也别丢面!”
走到终点线的位置,方勇雄厚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们三站在跑道外的栏杆旁,那架势像丧尸出笼一样。
余斗挤不进去,便走到终点牵线老师的身后。
第一个半圈,王宁轩最领先,跑到终点线的位置还热情地朝余斗挥了挥手。
余斗转着手中的矿泉水,想着这小子体力还真行,亏得没跟他赌这个。
转着转着,他看到跑来的林岳,后者看了看栏杆外的卖力三人组,接着视线扫过人群,在余斗的身上定住。
两人对视了。
“哎哟!”
牵线老师吓得站了起来。
余斗这才发现手中的矿泉水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忙去捡滚到赛道的矿泉水瓶,不住地对着牵线老师道歉。
牵线老师摆摆手说了声“没事”,接着又坐了回去,只不过他把凳子往右边挪了一些。
再看赛道,林岳已经跑远了。
余斗捏着手中的矿泉水,心中暗暗为林岳加油。
事实上,他很期待林岳能第一个冲线。这样,他就把手里的水递给他,或许他们能够短暂地交流下。
但对方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即便有了交流又能怎样呢?
他叹息一声,低下头不再去看。
很快,应该是到了最后两百米冲刺阶段,围栏旁的加油声开始沸腾起来。
身后的鼓声和呐喊声越发起劲,不禁让余斗的心也跟着快速浮动起来。
他抬起头,心脏随着随着冲线带同时一紧。
林岳冲线了。
在和林岳对视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把手送出。
忽然,一个身影截断了他的视线。
王宁轩拿过他手中的矿泉水,大口喘着气,笑道:“这么、好,还给我送水。”
余斗一时愣住了。
他探身向前看,从陆续到终点的运动员中一一扫过,最后在半圆轨道中间的位置看到了林岳。
他低头擦着汗,脚步有些飘晃但还算稳。有个志愿者跑过去给他送水,他摆手拒绝了。
看着三人组在王宁轩身旁激情四射地说着冲刺的事儿,余斗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气,他拍了拍了方勇和张以良,说:“勇儿,良子,班主任找。”
方勇和张以良嘴角的笑容瞬间耷拉下来,大概是猜出了什么事儿。
……
之后的运动会就没有让余斗提起兴趣的了,除了下午的接力赛,余斗在接接力棒被方勇踩松了鞋,然后在冲刺时把鞋跑飞了,这件引得播音员都笑场的小事外。
运动会结束了,三班的总成绩排名还算不错,位居第二,这其中王宁轩占了不少分。但更让余斗惊讶的还是李文文,这个看来瘦瘦弱弱还很内向的女生,竟然跑完了五千米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