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已然十分疲累,他环视左右,想找一处能歇息的地方。一转头,突然看到一棵树的树干上,似乎被写了什么字。
他走上前去,小心查看。
树皮上的刻痕是个右字。
旁边还有个指向右方的箭头。
最让人奇怪的是,那刻痕红色发黑,似乎里面曾经灌进了什么。
公孙策凑近闻了闻,心里一跳。
除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掺杂着一种气味,正是死者身上的怪味,那种刺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他看着刻痕,目光复杂,这简直,像是给尸体引路的记号。
公孙策抿紧嘴,顺着那刻痕所指,往右方走了几步。
果然,又有一棵树带着这种刻痕。
这一次,是个西字。
不该再走了,他看了看,似乎已经离和展昭约定的地方很远了。但是他忍不住又顺着那指向走过去,再走过去。
一直走到一处山洞。
他进了洞。
洞里,也有那种刺鼻的味道,刚开始还很浅,渐渐地,随着公孙策越走越深,变得越来越浓重。
公孙策先是用衣袖捂住口鼻,但还是隐约闻到。
那气味像是可以穿过皮肤,直钻入五脏六腑,他走着走着,身体变得难受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知道自己应该赶紧退回去,或者找到出口。
可是已经走得很深,又绕了许多方向,公孙策已经记不起来时的路。
只好找出口。
公孙策嘴唇渐渐发青,步伐也乱了起来。
他突然停下来,闭了闭眼,努力将神智聚在一起。
要找到出口!
他睁开眼,仔细观察周围。
这是一个并不算宽敞的山洞,洞壁上都是新鲜的苔藓,说明这里曾经有湿气吹进来,苔藓应该是在湿气越重的地方长势越好。
而能吹进湿气的地方,必定通向外面。
他顺着苔藓茂盛的地方走过去,一直走,一直走。
胸口开始剧烈地疼起来,公孙策不得不放下掩着口鼻的手,扶着洞壁,他已经筋疲力竭,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有一侧隐隐有亮光闪现。
他极缓慢地挪过去。
终于,一道阳光刺入他的眼睛。
那是出口。
公孙策慢慢走出去,树木凋谢,落叶满地,这似乎还是先前的景色,但他知道,绝不是刚才那个地方。
他扶着树,一点点往前去。
公孙策困难地挪着步子,禁不住自嘲:公孙策,你简直是自作自受。
现在,应该去找展昭。
可是,好像坚持不住了。
公孙策突然弯下腰,极艰难地喘息着,他觉得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他快要被憋死了。
他觉得头很晕,四肢无力支撑,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去。
下一刻他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策!”
是谁在叫他,声音好熟悉……公孙策想睁开眼看看,但怎么也睁不开,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阿策,你怎么样?”
有人在急切地唤他的名字,是包拯吗?公孙策想问问,却只能发出嗬嗬地声音,他觉得胸口越来越痛,喉咙像是被塞住了。
“阿策,不要怕,我马上带你离开……”
有人把他背了起来,他伏在那人身上,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放了下来,听到一个焦急地声音。
“阿策,你等等,我去叫大夫……”
不要,别走。
包拯,别走……
他似乎扯住了那人的衣袖,他紧紧攥着,努力撕开喉咙,发出模糊低微的声音:“不要……走……”
包拯,不要走。
“阿策,松开手,我不走,我只去找大夫。”那声音安抚他。
不要,不放手。
公孙策痛得眉头狠狠皱起来,可他还是死死抓住那人衣袖不放。
我不放手。
我一放手,你就又消失了。
这一次,绝不放手……
“阿策,我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
公孙策想摇头,却没有一丝力气,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上,但有人把他的手一点点温柔而坚决地掰了开来。不要,他急得要落下泪来。
不要……
包拯,别走!
突然,他手上一空,顿时全身一冷。
包拯走了。
他又消失了……
公孙策眼前一阵天昏地暗,终于晕了过去。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虽然觉得口干舌燥,但却不想睁开眼睛。
他知道包拯不在了。
嘴里隐隐发苦,是有人给他喝了药,胸口已经不疼了,身体也不再沉重。
身边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展昭和梁文平的声音,他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梁文平会在这里……
他甚至不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唯一在乎的,是包拯又走了。
也许根本就没回来过。
可是,那又分明就是包拯,他不会记错的。
那个声音唤他“阿策”。
叫他公孙的有许多,包拯是其中一个,但是会叫他“阿策”的,只有包拯一个。
可如果是包拯,为什么他要躲我?
为什么他不见我?
公孙策有许多为什么,但不知道该去问谁。
耳畔是展昭的声音,“我抓到那个人之后,问他是谁,他说是奉徐知州的命令来保护公孙大哥的……”
保护?分明是监视吧。
“那人长得奸诈,我不信他,就押着他回去寻公孙大哥。可是等我到了公孙大哥该等着我的那个地方,却发现公孙大哥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又在附近找了一通,还是没找到……我都急死了。”
对不起,展昭,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后来我看天黑了,想着公孙大哥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就带那人回县衙,但还是没有,我又去了知州府,这才在路上碰到你。”
“原来是这样。”是梁文平的声音。
“幸亏你找到了公孙大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是梁文平找到的我?
“我也是碰巧,那林子离大悲寺不远,我时常去那里游玩。今天去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人晕倒在林子里,我赶过去一看,原来是公孙先生。我看公孙先生气色不好,所以找来大夫,大夫说是毒气缠身,开了解毒的方子,我跟着大夫去城里抓药,这才碰到你的。”
满口胡言!
明明是包拯救得我,明明是包拯!
梁文平为什么要说谎,他在隐瞒什么?
不,不对。
梁文平,包拯……
公孙策骤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跳跃。
“案发现场永远是最能说明一切的地方。”
“我有个朋友,精通刑狱之事,我是向他请教才知道这件案子的关键所在。说起来,我当初遇到他的时候,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断言说‘你有冤’。”
那个朋友……梁文平的那个朋友……
“我那位朋友说,只要是公孙大人愿意勘察,冤情定会平反,案情,也一定会真相大白。”
“他最近出了远门,要过些天才能回来,到时我会为大人引见。”
还有他见到假包拯的时候说的话!
“你们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包大人?”
然后是那晚那个不寻常的傻大包……
“包大人说他帽子丢了,所以来找帽子。”
还有那条线索……
“大人还记得我有个精通刑狱的朋友吗……”
“他用一种方法轻易的就能把我反锁在屋子里。”
是包拯帮他找到的?
“不瞒大人,我把这次的案子和朋友商讨之后,有了个新发现。”
是,一定是。
梁文平那个朋友就是包拯!
是包拯!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许多事情都不奇怪了。
那天在大悲寺看到的那个身影……
还有他约梁文平喝酒,喝醉之后见到的包拯……
那山林靠近大悲寺,而包拯在这里救了他……
梁文平在大悲寺做俗家弟子,而他那个朋友如果是包拯……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包拯还活着,他就在大悲寺!
公孙策的心怦怦直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
但这推论无懈可击。
包拯,包拯,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公孙策想,现在只差一件事了……
就是证实!
他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着梁文平。
梁文平感觉到他的注视,回头一看,“公孙先生,你醒了?”
“带我去见他。”
公孙策直盯着他,吐出上面的字句。
“公孙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展昭惊喜地趴到他床边。
公孙策只看着梁文平,“带我,去见他。”
他声音甚至是模糊沙哑的,但并无妨碍,他可以一直说下去,说到所有人都听得清为止。
“我要见他。”
展昭疑惑道:“公孙大哥,你要见谁?”
梁文平也问,“公孙先生,你要见谁?”
公孙策抿了抿嘴,“我要见你的那位朋友。”
“你曾经答应为我引见的,那位朋友。”
“这……”梁文平拧着眉,表情为难,“可是我那位朋友出远门,还没回来……”
公孙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可你上次还跟他讨论死者那一撇的含义,难道是用飞鸽传书吗?”
梁文平再迟钝也察觉到公孙策真正的目的了。
他沉默片刻,看着公孙策,“公孙先生,我可以为你引见那位朋友,但是你要先养好身体……”
“我没事。”公孙策说着就要起身,可是他使不出力气,展昭连忙扶他坐了起来。
公孙策固执地望着梁文平,重复那一句话。
“带我去见他。”
梁文平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执着,一样坚持。
他明白公孙策,正如他明白自己。
这样的人,是阻挡不住的……
他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好,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