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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傲慢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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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节课,你都在毫无必要地炫技。

胶着的沉默中,曼宁的一句话冷不丁闪过了裴兰顿耳边——

每节课。

这个词就像一粒滚入鞋中的小石子,不扎眼,却分外硌人。裴兰顿总觉得哪里突兀,追着它回溯了一遍曼宁说过的话,忽然浑身一震。

“刚才你说,我单手内扣的那一下做得很漂亮,连我冲上去之前扫了一眼枪口这么微末的细节,你居然都注意到了——但那个时候,我和文森特才刚开始练习,还没闹出什么动静来,你要是在专心带自己的组,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些,除非……”

裴兰顿深深吸了一口气:“除非你在专门留心我。”

-

说这段话时,他的嗓子都是抖的。

他一直以为曼宁记仇,眼里压根不想看见他,却没料到自己渴求了两个月的那些关注,曼宁早已在背后给了他。只有面对面的时候,曼宁才当他是一团空气。

这比彻底的忽视更加不可理喻。

“为什么?!”

裴兰顿一下反手握紧了栏杆,才没让自己失控地扑上去:“你明明就看得到我,为什么非要装作看不到?你知道坐两个月冷板凳的感觉有多么……”

多么煎熬。

每一周,从周一下午一点五十分就开始数着日子等下周一。真等来了下周一,踏进教室,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珍贵的五十分钟在曼宁的冷落中毫无意义地流逝。深夜做一场浪荡而可耻的梦,梦醒了,再被附骨的内疚感折磨到天亮。

周而复始。

委屈压下去,涌上来,裴兰顿不争气地湿了眼眶。强烈的难堪迫使他转过身,撑着栏杆,呼出了难以平复的苦怨。

过了很久,他听见曼宁在背后说:“裴兰顿,我不得不这么做。”

-

关于这件事,曼宁猜到了裴兰顿会恼怒。

只是没猜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曼宁揣兜起了身,几步走到裴兰顿旁边,往栏杆上轻轻侧腰一靠。裴兰顿泪痕未干,怕丢人,忙不迭扭过了头。

曼宁还以为他赌气不肯理人,不禁低头笑了。

“裴兰顿,你大概不记得了,从大草坪上第一次见到我开始,你连续当众挑衅了我三次。其实每一年,我都会遇到你这样的Alpha,自大又乖戾,觉得Omega不配教你们,但也很好解决,通常一鞭子抽下去就学乖了,只有你,淌了一鼻子血还不服气,还敢挑衅。因为归根结底,你挑衅的不是我一个人——你是在借由我,向全班的Alpha立威。”

裴兰顿蓦地一僵。

曼宁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溶溶素月,很淡地笑了笑。

“你自己未必能注意到,那一天,比起攻击我,你更享受其他Alpha附和你、追随你、群起效尤的感觉。Alpha向来是最固守内部阶级的一种性别,裴兰顿,我不了解你的人生经历,可我看得出,你必然是习惯了长期站在顶层的那一类人。你所在的任何团体,不论大小,你永远是那个默认的领导者。”

“但军校不一样,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阶级秩序被重置了,一切从零开始。你感到不舒坦,迫切地想要寻找一块跳板,好帮你提升在Alpha群体中的地位,尽快回归顶层——那么,还有什么会比公开挑衅一位Omega教官,更适合当你的跳板呢?”

泪痕总算风干了。

裴兰顿扭过头,看到了曼宁一脸慧黠的笑容,还有他落满了星辉的瞳仁。

“你质问我为什么一直无视你,不给你发言的机会,不收你进我的组,哪怕你做到了全班一枝独秀,怎么夸赞都不为过,我依然不予认可和褒奖,那是因为……”

“我不想做你的跳板。”

-

黑发微潮,扬起在夜风中,洗发水的清香翻飞而出。曼宁近在咫尺,那样直率地望着裴兰顿,眉目温柔,像一行最感性的、颂月的诗。

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感性。

“裴兰顿,我无意苛待你,只是,我有自己的教学考量。”曼宁说,“作为教官,我象征着课堂权威,直接跟我练习,只会滋长你的野心,激发你不必要的胜负欲——胜负欲这东西,你已经严重过剩了。你会丧失对格斗本身的关注,只在乎怎么激怒我、打败我、经由我凌驾于全班Alpha之上。你自己未必肯承认,但每节课你的表现,都在反复向我证实这一点。”

裴兰顿听得脸色灰白,如同遭受了一击重创。

曼宁于心不忍,语气放软了些。

“裴兰顿,圣希维尔培养的是优秀军官,不是连枪都缴不明白的莽夫。毕业以后,你会被授予少尉衔,派驻前线,管辖基层士兵,担负起他们的安危乃至性命,所以这四年,你必须打磨心性,收敛脾气,学着履行一个军人的天职,明白吗?”

-

竟然是这样。

怎么会?

曼宁的答案如此简单,又如此的澄澈不藏私心——他要因材施教,曼宁就给他因材施教。

裴兰顿连只言片语都说不出来了。

密封了两个月、濒临爆发的怒火在今晚迎面撞上了一座冰山,被浇得一丝火星子都不留。灰烬中腾起一股浓烟,遮天蔽日地反扑回来,呛得裴兰顿近乎窒息。

前一刻有多想控诉曼宁,这一刻,就有多想反手扇自己一个耳光。

他撇过头去,暗自骂了一句没人听得到的脏话,焦躁地在哨塔一隅来回兜转,步子急躁而凌乱,嫌地面烫脚似的。半晌,他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栏杆上,震得钢管嗡嗡作响。

曼宁误会了他吗?

没有。

要不是他第一堂课搞出了一串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操作——前一秒刚挑完事,后一秒立刻对曼宁动了心——那么,曼宁给他的心路写照简直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岂止是所谓的顶层Alpha?

曾几何时,裴兰顿连“阶层”的概念都没有。

-

作为费南家的幼子,他出生在高不可攀的金字塔尖。

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

权势滔天的皇帝嘉登八世,容许他伏在膝旁玩闹;金叶藤蔓卷绕的七阶王座,他和小皇子们一起爬上去打盹;每逢祭礼,侍女们会手捧花束,穿行过圣殿,拖着芬芳的裙角为他更换礼服,系一条雪白的丝缎希玛申,再佩一条苍翠的草叶肩带。

第一次踏入人间烟火之前,裴兰顿甚至不清楚脚下这座金字塔的结构。

不知道它秩序森严,难以撼动,上一层密不透风地压住了下一层,而每一层,都由更靠近地面的芸芸众生在支撑。

直到费南家倾覆,他从塔尖坠落,冰冷的阶级制度才第一次在眼前揭开了面纱,露出了腐朽而又怵目惊心的真容——

它是一尊千米高的雕像,裴兰顿匍匐在它脚底,仰望着,却绝望地发现,连自己曾经待了那么久的位置,都看不见了。

更不必说爬回去。

那一年,十八岁以前透支的美梦被迫一次性清偿,裴兰顿尝尽了苦楚,回归顶层的渴望比任何Alpha都更强烈。不是源于什么野心和胜负欲,而是一个可笑得多的缘由:只有在顶层,他才懂得怎么活。

那不是他的舒适区,是生存区。

当然,后来他认了命,只是骨子里的渴望仍然不肯淡去。它藏在潜意识中,时刻操纵裴兰顿的言行举止,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曼宁却一眼看透了他。

不巧的是,后来,这件事微妙地走偏了方向——临到下课,裴兰顿内心最渴望的已经不再是其他Alpha的追随。

而是曼宁。

可曼宁并不知道。

他越是炫技、出风头、代行助教职责、孔雀开屏般秀他的格斗天赋,曼宁就越是认定他还在偏执地追求那个凌驾其他Alpha之上的超然地位。所以,非要追究的话,他确实一直在为第一节课的莽撞支付代价,只不过,不是他想当然的那个理由。

曼宁不记仇。

他之所以被冷处理,纯粹是出于教官对学生的教育考量,不沾染一滴私人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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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的拳头握紧了再松开,松开了再握紧,攥得指腹苍白。

他宁愿曼宁记仇。

宁愿他的教官面对今晚这一场诘问,可以像梦里那样气恼,态度冷硬,眼神再带点儿嗔怨,反唇相讥地骂他一句:“你还没正式向我道歉,就指望我原谅你么?”

私怨,起码带个“私”字。

证明他在曼宁心里多少是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占据了特殊的小角落,每节课都要拨一分额外的心思来记挂。真是这样的话,就算曼宁当场罚他手写道歉信,千字,万字,他都会从第一个字傻乐到最后一个字。

但现在,他所拥有的就仅仅是……

师生关系。

-

“教官,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根本不在乎那帮Alpha怎么看我,也根本不想要他们的关注。”裴兰顿愤而转身,执拗地盯着曼宁。

“你不用解释。”

曼宁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下午裴兰顿那一通越线的公开顶撞,换了其他教官,比如哈斯汀上尉这种人生导师型,一下课就会抓去办公室煮咖啡,促膝长谈,劝善规过,一碗鸡汤接一碗鸡汤,灌到痛改前非为止。

曼宁从不做这种事。

他对心理咨询服务毫无兴趣,今晚要不是裴兰顿堵他堵到了哨塔上,追着讨一个说法,他连刚才那些话都不会说出口。

“我不喜欢跟人争执。你想要解释,我给了你一个解释,事情已经结束了。”曼宁心底生出了一丝倦意,“至于接不接受这个解释,决定权在你,不用急着递申辩过来,我不想处理。”

“那告白你处理吗?”

裴兰顿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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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完全是他嘴上忘了把门,自己窜出去的,丝滑得堪比冰面上擦飞一块鹅卵石,意识到的时候,扑救都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一愣。

曼宁没想到会凭空听见这么一句上下全不沾、从语境中离家出走的话,还以为是风大听错,不禁蹙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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