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2点06分,裴兰顿抓着破破烂烂的运动背心,猫着腰,沿着楼梯蹑手蹑脚往下走,一路战战兢兢,祈祷千万不要被人发现。这个点,室友肯定已经睡得烂熟,今晚的窘事,他不希望被第三个人知晓。
顺利摸到310号宿舍门前,裴兰顿松了一口气,拧开门把手,闪身而入。
然后就跟室友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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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灯光中,他的Beta室友芬奇盘腿坐在床头,正欢快地啃着一包从茶水间偷来的烤肉味超脆玉米片,被他进门的动静一惊吓,玉米渣子洒了一床。
卧龙与凤雏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满屋子尴尬的香气。
几秒后,裴兰顿先发制人:“熄灯多久了,还不睡?!”
“……啊?”
芬奇半张着嘴,瞪着只穿了一条沙滩裤的骚气室友,嘴角抽搐,眉头拧出一串问号——
你也配说这话?
裴兰顿不吱声了。
比起偷零食,自己干的事好像确实更离谱一点。
他郁闷地撇了撇嘴,把割破的运动背心往桌上一掼,拉开抽屉,翻出剪刀,“咔擦”剪断了那根该死的鱼线,丢进垃圾桶,然后坐在床边生起了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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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察觉到宿舍里似乎过于安静了,芬奇既没接着啃玉米片,也不问他出门做了什么,反应很是古怪,忍不住就扭头扫了一眼。
芬奇正诡异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芬奇伸手一指:“呃,你的裤衩好像……”
裤衩?!
裴兰顿火速低头,只见沙滩裤的花纹淡得像洗褪了颜色,缝边也卷翘在外——刚才情急之下匆匆一套,套反了!
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烫得像烧冒了烟的锅底。
没等他憋出什么像样的解释,芬奇又道:“那个,其实后背也……”
后背?!
裴兰顿跟颗球一样弹得老高,大步冲去卫生间照镜子——背上赫然是几道清晰的抓痕,还带着可疑的血迹。
不是!
那是我自己挠的!
被叮了!痒!蚊子血!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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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相信!开学第一天就玩这么野!”
芬奇捂嘴作三观尽毁状。
作为梭型性别结构的中流砥柱(兼大众普货)之Beta,芬奇的人生体验向来贫乏到了极点,今晚撞了大运,有幸目击Alpha猎艳,一时好奇心爆表,激动地抛出了灵魂三诘问:
“这地方你上哪儿找的Omega?去哪里搞才可以不被发现?你怎么敢的?”
“我……”
上衣撕烂,裤衩穿反,背后一排血痕。
裴兰顿第一次如此生动地体会到什么叫“百口莫辩”,现在,他哪怕泡进漂白剂里洗三百回合,也洗不干净了。
他干脆一句都不解释,直接过去关掉了芬奇的床头灯,顺便关掉了对方喋喋不休的追问。
“睡觉!”
他故作严肃地丢下两个字,抖开被子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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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月光清透,在宿舍地面上投出了一块拱窗形状的亮斑。
裴兰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裤子还内外反穿着,硌得难受。他明白这多半只是心理作用,没道理芬奇指出来之前一点感觉也没有,指出来之后,整条裤子突然就成了一卷磨裆的砂纸。
比这更难受的,大概只有哨塔上光屁股晾鸟的感觉了。
裴兰顿实在不愿回忆,可是一闭眼,那几秒缠斗的残影就不断闪回,一遍又一遍。耻辱感反复刷新,能帮他辨认袭击者身份的细节却无处可寻。对方速度太快,他疲于应对,分不出一点闲心捕捉对方的特征。
抓不到人,就意味着今晚的事到此为止,对方将永远在校内匿迹,窥探他,嘲笑他,而他只能被迫咽下屈辱,无处算账。
裴兰顿接受不了。
总会有的。
再多想一想,仔细点,耐心点,没有谁能做到万无一失。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那人总会遗落一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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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咸的香精味,来自芬奇的那包玉米片。裴兰顿嗅了嗅,烦躁地翻了个身,动作却僵在了半途。
气味。
信息素浓度越高的Alpha,嗅觉往往也越敏锐,一来在生存方面,更容易判断陌生Alpha的敌意和危险程度,二来在繁衍方面,也更容易辨认出基因互补的Omega,生下健康的后代。
哨塔上,对方紧贴后背的那一刻,裴兰顿闻到了一缕特殊的气味,隐约是某种清朴的草木香,气息冷凉,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暖热,让人同时想起雪与火。
雪与火。
会是什么呢?
裴兰顿翻身坐了起来,闭着眼,努力回温那种复杂的气味。片刻,他倏然睁开了眼。
是雪松。
静立时披雪迎风,砍作柴火,又能烧出窜天的烈焰——那个人的信息素带着一缕幽微的雪松香,非常淡,淡到近乎不存在。
这其实是反常识的。
因为发动攻击时,肾上腺素会促使Alpha以数倍于平常的高浓度大量释放信息素,震慑并压制对手。袭击者的信息素这么淡,不是体格太羸弱,就只剩另一种可能性:攻击裴兰顿的难度太低,连神经都没必要绷紧,更不必说分泌肾上腺素。
裴兰顿握痛了拳头。
你等着。
这缕气味我会牢牢记住,哪怕把全校一千多个Alpha挨个嗅一遍,我也能揪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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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一,秋季学期正式开课。
上午是一些仪式性的内容,诸如仪容检查、方阵编队、教官训话和宣誓典礼。
420级军校生们集体正装出席,在恢弘壮丽的双鹰纪念堂列队,面见校长墨菲中将,还听了一场关于军校历史、荣誉和未来的演讲。墨菲中将人生阅历丰富,口才拔群,一席话热忱澎湃,听得新生们个个备受鼓舞。
只有裴兰顿全程心不在焉。
他拉满了警戒心,辨认身旁每一个Alpha的气味。可雪松香太素净了,在一贯热情躁动的Alpha身上过于罕见,一上午过去,连相似的气味都没碰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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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新生们迎来了各自的第一门专业课。
吃过午餐,裴兰顿回宿舍换上了短袖作战服,出门时,正好撞见同班的格里夫和切菲妮一起从隔壁宿舍出来。
格里夫在Alpha中也是不多见的究极重吨位,身高超过一米九,肩阔腰厚,犹如一座大型移动塔吊。切菲妮则相反,身姿轻巧,一头金灰色齐耳短发,典型的敏捷系Alpha。
他们在昨天的草坪餐会上见过,彼此印象不错,于是结伴前往教室。
沿途,军校生们鱼贯穿行,裴兰顿又闻了一路,仍旧一无所获,搞得他对自己的嗅觉产生了严重怀疑,到教室之后往墙边一靠,抱臂垂头,郁郁不乐,谁都不想搭理。
芬奇见他嗅来嗅去,以为他开学第一天就不幸感冒,先鼻塞,后头疼,幸灾乐祸道:“叫你半夜出去浪。”说着使劲一拍他的后背,“振作点!你今天不是还要削他的么?”
“削谁?”
裴兰顿一脸茫然。
芬奇侧目:“靠,你不会怂了吧?那个Omega啊。”
裴兰顿愣了一会儿,他今天心绪恍惚,半天都没回忆起来芬奇指的究竟是谁,只好又问:“哪个Omega?”
“那个格斗课教官,忘记了?”
芬奇以为他临阵退缩,当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对着他的小腿踹了一脚。裴兰顿环顾四周,总算捡回了一点记忆碎片。
事情过于无关紧要,他确实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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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要上的这门课是基础近身格斗。
此刻,他们就在格斗教室里。
教室位于一楼,面积接近两百平米,开阔明亮。整间教室一分为三,左右窄,中段宽。左区临近长窗,摆了一张讲台和十几张椅子,很散乱,不太常用;右区靠墙,堆着诸如打击垫、踢击板、人体模型沙袋、悬吊式拳击沙袋之类的格斗教具,还有嵌入墙壁的大型教具柜。
中央区域则空无一物,深灰色的防摔地垫从教室门口一路铺到黑板下方,足足十米见方,显然是核心授课区域。
班上一共二十二个学生,陆续都已经到了。
这是他们进入圣希维尔的第一节专业课,又是受欢迎度排得上前列的近身格斗,本该摩拳擦掌,打起十二分精神。然而他们三两成群,或席地而坐,或抱臂倚墙,要么一脸失望,要么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讥笑。
裴兰顿知道,导致Alpha们兴味索然的,只有一个原因:
这节课的教官是个Omega。
昨天在草坪餐会上,裴兰顿曾远远见过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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