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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手冲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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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着昔日的记忆一点一点的被摧毁,昶煦心如止水。

来吧,让一切都在此刻翻腾,将那些疼的痛的锥心刺骨的东西全部都搅拌在一起,然后一点一点的磨成粉末,扬洒在空中,把这份悲伤传递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成为第二个自己,然后把自己变成与他们不一样的另一个人。

怎样的人?

无情的,冷漠的,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

“煦姐。”丁兆喊了她好几声,昶煦愣是没应,一动不动的盯着工人们手里搬进搬出的东西,每一件都刻印着她和裴恒的过去。那张桃木色的矮凳,她曾坐在上面,与裴恒谈论着水洗豆和日晒豆的差异;那个螺旋纹路的玻璃花瓶,是她跑了好几个玻璃器皿的批发市场才找到的,因为旧的那个被她不小心打碎了,恰好这是裴恒最喜欢的;那条牛仔围裙……是裴恒的……

席单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他的大掌在昶煦的头顶柔柔的抚摸而下,带茧的手掌划过她柔顺的发丝,就像是钢铁不小心撞了下剥了壳的鸡蛋,那沟隙里的铁屑总能勾出凹凸不平的表面。他的手缠起昶煦地几缕发,漫不经心的旋转手指,一层层的缠绕,直至她的头发将他修长的手指密不透风的包住,他才停下动作,低沉的喊了声:“啊煦。”

昶煦扭了下头,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从她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里,席单看见了无岸的深渊,正一点一点的崩塌。而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废墟里,找不到一丝丝光煦。

她的童话世界被摧毁了。

而他,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徒。

罪徒是不配被赦免的。

那就囚禁吧。

在她身边。

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昶煦终于开口,那两片干涸的唇张了张,好半天才发出一个音节:“疼。”

仅仅一个字,就够席单钻心刺骨。

她的心,始终在裴恒身上。

十年。

她爱了裴恒整整十年。

爱的多深,放手的时候心就会有多痛。

他伸手盖住昶煦空洞的眼睛,试图阻止那些正在发生或者已经过去的悲伤涌入她的视线。无论这个想法多么蠢笨,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那是昶煦啊,一个他不允许流下伤心眼泪的人儿,尽管是为了那个她所爱的人,也不准。

掌后的那双眼,没有合上,任由泪缓缓滑落,烫烧着席单的尾指。

暗恋是场不战而败的博弈,尽管输,亦是心甘情愿。

夏日的风,燥热且烦闷。

庭院里,昶煦数着咖啡豆玩,一个,两个……

扔进玻璃罐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昶煦小姐。”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昶煦回头。

江册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您的快递。”

整整一个星期,席单都在给她快递同样的东西——咖啡豆。

昶煦在快递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对江册说了声谢谢。江册说:“要登记一下身份证信息。”

昶煦进咖啡店内找到自己的钱包,抽出身份证。递给江册的时候,他笑着接过,解释说:“这是公司最新规定的,以后都要核对身份证信息。”

昶煦浅浅一笑,表示了解。

登记完身份证信息,江册将身份证递还给她,昶煦接过,问他:“想来杯咖啡吗?”

那抹笑,宛若冬日里最后一道煦阳,又似夏日里最初一阵清风,江册盯着她的笑脸怔滞片刻。

他想,他完了。

不见他说话,昶煦只当他默认,转身往吧台走去,磨豆、压粉、打奶泡,所有动作,不假思索,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人,机械。她用打发的奶泡拉出一只美丽的白天鹅,纤长的脖子,丰满而飘逸的羽毛,还有一只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杰作,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递给江册,眼角压着笑:“尝尝。”

江册接过,轻抿了口。

“怎么样?”昶煦问他,“有没有比那晚的顺口一些?”

江册又喝了两口,点头:“顺喉很多。”

或者是习惯,又或者是……强迫自己习惯。

昶煦笑:“这是拿铁,上次给你喝的是美式。”

江册不懂:“有什么区别吗?”

“拿铁有奶,美式没有。”昶煦耐心解释道。

江册这才注意到杯口的奶泡,微蹙了蹙眉。

“下次我给你做手冲。”昶煦说着从围裙口袋拿出一把裁纸刀,将快递拆了,果不其然,是咖啡豆,而且是云南豆,这款是深度烘焙的豆子,颜色比较深,口感也比较浓,喝起来会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初试者一般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咖啡味道,唯独她不同,第一次喝手冲喝的正是这款豆子。

那日刚好裴恒在店里,见她意式学的不错,便问她要不要尝试手冲,她点头说好,裴恒便拿出一堆的豆子让她选,曼特宁、耶加雪啡、肯尼亚……种类很多,可她却选了云南,裴恒问她为什么选这款,她说云南是个好地方,想去看看。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款咖啡豆是French Roast,烘焙时间极长,烟熏味也重,入口十分浓烈扎实,那种感觉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文字进行描述。

那是江册第一次尝试手冲,还是如此浓烈的云南,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第一次抽烟那般,有些难受和发紧。看着他变幻多端的表情,昶煦忍不住笑了:“我第一次喝的时候可没有你那么抗拒。”

江册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也会抗拒吗?”

“一点点,烟熏味有点重。”

江册明白了,她抗拒的不是咖啡里的苦涩,而是咖啡里的烟熏味。

“主要是它的味道过于霸道。”昶煦忍不住继续解释,“一入口,整个口腔以及喉咙和胃部几乎都是它的味道,散发在你每一个细胞里,像是要将你吞噬一般。”

这种形容,江册第一次听,实话说,他不太懂咖啡的世界,就像是他不懂关于昶煦的世界。

世界的大门就在眼前,他推开了,看见的是一片虚无。

尽管畏惧,依然跨越,因为,昶煦就在里面,他,要去找到她。

怕他不能理解,昶煦打了个比喻:“像是第一次偷喝酒的感觉。”

“偷……喝酒么?”他真的很难想象,像她这般优雅的女人,也会干偷喝酒这种事情?

昶煦微微一笑,邀请说:“我的藏酒很多,你要是有兴趣,找个时间过来,尝一尝。”

从前的黄昏,寂寞凄凉。

从前的世界,纷扰不休。

当生命出现一个名叫昶煦的女子后,黄昏不仅喧闹温暖,世界也开始变得静和安详。

熟悉的三轮车在熟悉的巷口驶入,穿梭在熟悉的街道,停在熟悉的区域,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熟悉的转角,在熟悉的时间点,去到熟悉的楼层,拧开熟悉的门把,一切的动作都熟悉且重复着。

谁都无法预测,这场熟悉的默剧是否还会在明天同一时间上演,因此,他决定用熟悉的方式深爱着也许他并不熟悉但渴望熟悉的那个人。

江册在一张的快递单背后写下——

昶煦。

这是一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魏澜下班前去了趟洗手间,回办公室时,恰好和江册一前一后错过。

桌面上熟悉的单据,是江册的。

魏澜问隔座的同事:“江册走了吗?”

同事笑了笑:“那可是江册。”

对啊,那是江册,从来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身上的江册。

而她,大概属于前者。

魏澜难掩的失落,心不在焉地翻了几张单据,突然,动作停住,视线定格。

盯着熟悉笔迹下不熟悉的名字,心口没由来的紧了一下。

昶煦。

很中性的名字,男女皆可。

昶煦是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对江册而言很重要的女人。

这是魏澜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虽然毫无依据,却无比精准。

就像是,昶煦第一次听见钟如环这三个字,就明白,她出局了。

那是一个夏天,蝉鸣燥耳,闷热难耐,连轴转了大半天的昶煦急需一杯冰啤驱散暑意,正是此时,来了一个女人,浅绿的烟纱散花裙,长卷发绑了一半,用同色系的蝴蝶发带,手里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冰淇淋,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双目犹如一泓清泉,说要找裴恒。

如果说裴恒是冬日里一杯37度的温水,那么眼前这个女人便是夏日里一阵清爽的和风。

后来裴恒告诉她,那个女人,叫做钟如环。

如环,出自容若《蝶恋花》的一夕如环,形容冰清皎洁。

不可置否的是,人如其名。

残昏已坠,天色渐沉,吧台上,昶煦仍在,转动着手腕,晃了下透明的玻璃容器,看着那深棕色的液体,在时间的流逝里一点点变酸。

味道还是云南的味道,只是和她喝咖啡的人,不再是裴恒。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说的大概便是如此。

她想,她的心,终会被光阴清理的一尘不染,届时,她还能深爱裴恒吗?

她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日历一页页的翻,闲逸朴素。

快递还是江册在送,咖啡豆依然是席单在寄,而她,仍然想念着裴恒。

那日傍晚已过,华灯初上,江册突然来到店里,向昶煦讨一杯咖啡喝。昶煦依然一笑倾城,涤荡阴霾。

用的是席单新寄的豆子,西达摩。这款豆产自古吉罕拉贝,用的是日晒处理,高温时有杏仁香气,降温后是莓果的酸甜,算得上是果香比较浓郁的咖啡。

实话说,她觉得这款咖啡很适合江册,甚至很符合江册。

如果说西达摩是江册,那么耶加雪啡就是裴恒,入口清冽,回甘,香甜。

那么,席单呢?

昶煦找不到一种咖啡来贴近他。

只不过,在很久的未来,她发现,原来席单是一杯手冲云南。

霸道、强横。

贯穿她整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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