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后勤小妹子到底看了多少狗血甜宠小说，只知道最终，她的建议被导演组采纳了。

不过不是完全照搬，导演表示，观众的意见大家还是要听的。这场戏他就不做硬性要求了，曲祈和李洵舟作为男女主演员，可以临场发挥一下，最好可以表现出两人之间既尴尬，又暧昧的氛围。

听了导演的要求，曲祈倒吸一口凉气。她何德何能，一个刚刚学会演戏的人，就要跟人现挂飙戏了。

重新躺回床上，她依然没想明白，一会儿到底要怎么演，才能将两个相别多年，又记挂对方多年，即使有误会横亘在两人之间，也难以阻止两颗真心相互靠近的感觉诠释出来。

“不用焦虑，也不用考虑导演的要求。”知道曲祈没有这种临场经验，江叙白安慰道，“你就什么都不要想，把自己代入林念初，之后做什么都随着自己本心去做就好了。”

“action！”

场记板落下，曲祈连忙闭上眼睛。

一串轻巧地脚步声过后，床垫微微下陷，江叙白在床边坐下。

然后是一阵沉默。

导演没有叫停，曲祈只能按捺住好奇心，继续等江叙白动作。

淡淡的木质香调随着她的呼吸飘进鼻腔，曲祈知道，他开始动作了。

当顾方珩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额边碎发拂开时，她感到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有些难以忍耐地细痒，忍不住抖了抖睫毛，强忍着继续紧闭双眼。

之后，顾方珩的手背落到她的额头，应该是在试她现在的体温。曲祈不觉跟着他试温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等到他收回手，她才悄悄吐出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的是，紧接着，一块温热的肌肤贴上来。比手背要温暖，还有温热的气息轻拂她的耳朵……

她立刻意识到，是额头，顾方珩在用额头测温。

藏在被窝里的手，忍不住紧紧攥成一团，整个身体绷得像个被拉直的木偶。

“念初。”顾方珩低声唤她的名字，很轻，很温柔。

按照曲祈预想的，她应该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顾方珩的名字，然后顾方珩听到了，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这场戏就到此结束了。没成想，倒是顾方珩先唤出她的名字。

而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像是沙漠里行走的旅人，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方珩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轻颤的唇瓣和眉间。

他轻轻叹了口气：“念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俩个都要瞒着我？”

这句话，跟剧本毫无关系，她要怎么接啊？

曲祈只能紧紧闭着双眼，让江叙白一个人把戏接着演下去。

“你这样睡着，倒是乖巧，不像平时，小刺猬一样，把关心你的人都吓走了。”

顾方珩轻轻笑了一声，磁性低沉的笑声在曲祈耳边回荡，让她差点一个激灵睁开眼。

沉默片刻，他又继续说话。

“你真睡着了？”江叙白轻声哄着，“这样也好。或许只有对着睡着的你，我才敢敞开心扉。”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导演没有喊停，曲祈突然懂了江叙白的意思。顾方珩平日里是一个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霸道总裁，只有在这种夜晚，在爱人生病的时候，他才能卸下防备，将压抑多年的心事一一诉说。

所以方才她细微地动作不是没有被镜头拍到，而是刚好符合这场戏的要求。

在顾方珩来床边看她体温有没有降下去的时候，林念初就醒了。只是清醒后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方珩，只能继续装睡。

而顾方珩看出她已经醒了，也看出了她下意识的躲避，不知怎么，不想再和她绕弯子了，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她把往事说开。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恨你那么绝情，说分手就分手，一点情面都不留，好像我们之前的感情都是虚幻一般。你托人将悠悠交给我，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

我恨你，但是对着我们的女儿，又心软得一塌糊涂。后来我想，算了，既然你愿意生下我们的女儿，你对我也不是一点感情没有。以前那些承诺，也不全是骗人的，虽然它奏效的时间，真的很短，很短。”

“再后来，我们再次遇见的时候，小小又闯进了我的世界。她很懂事，完全没有悠悠的娇气。不挑食，连青椒和胡萝卜都吃得干干净净。我几乎一眼就发现了她和悠悠的不一样。

她那么小，眼睛却那么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我，我要是抱抱她，她就会腼腆得窝进我怀里，再亲我一口。

但是当我知道，原来你当时生的是一对双胞胎的时候，我发现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你当时吃了多少苦，才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的呢？之后涌上来的，才是恨意。恨你都这样了，还是不愿意依靠我。”

“念初。”他又唤了一声，“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是不是我妈说了什么？不然你怎么会……那么突然。”

顾方珩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一般。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又落在林念初的身上。

羽毛而已，怎么会那么沉重呢？

压得林念初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多想睁开眼，将一切和盘托出。

想扑到顾方珩的怀里，跟他讲述这些年来，自己有多委屈。

但是她不能。

先不说当年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现在他的身边也已经有了另外般配的适婚对象，往事就该散在空气里，随风消逝。

六年前，林念初二十一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级。那时候林家和顾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林念初和顾方珩谈恋爱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很支持，觉得两人不管是颜值还是家世都无比般配。不知道要比那些需要联姻的富二代幸福多少。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林爸爸就因为决策失误损失了一大笔资金，之后更是一错再错，导致公司破产不说，还留下了巨额债务。

林爸爸在世的时候，性格张扬跋扈，脾气大，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半点不好。一下栽了个这么大的跟斗，不知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底气，还是受不了别人指摘的目光，那天林爸爸说是出海散心，之后便再没回来。

那一天，林家的天塌了。

林妈妈当了一辈子富太太，半点谋生的能力都没有，没过两天就一病不起。

就是在这个时候，顾方珩的妈妈找上了林念初。

这个时候林念初才知道，原来林爸爸还坑了顾爸爸，让顾家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顾家底子比林家厚一点，再加上顾爸爸没有放弃，另找了门路，于是顾家挺过来了。

顾家愿意放弃追索林家的欠债，唯一的要求便是，林念初离开自己的儿子。

那时候，顾家对林家是恨的。恨林爸爸不负责任，扔下一个烂摊子一死了之。林念初一点底气没有，她知道，不管是家世，还是亏欠，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和顾方珩在一起了。

一个雨夜，她躲在暗处，看着顾方珩和周围的人寒暄，谈笑风生。宴席上，有好几个家世极好的女生，温柔漂亮，很明显对顾方珩有极大的好感。那一瞬间，她彻底看开了。

现在的她，身负一身烂债，家里还有一个重病的妈妈，很快她就会被生活磨去棱角，变得颓丧，一蹶不振。

她和顾方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只不过，人总是很容易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点上犯轴。很多年轻人是，林念初也是。她的自尊心，让她无法说出分手的真实原因。

于是，她只是说，好像没那么爱了，她感受不到以前那种汹涌澎湃的爱意了。与其到时候相看两厌，不如就让这场恋爱，断在它最美好的时候吧。

再后来，林家变卖了所有家当，包括房产，甚至金银首饰。总算是还上了林爸爸欠下的债务。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林妈妈病逝了。

林念初万念俱灰之下，差点跟随妈妈的步伐，一起离开这个对她分外残忍的世界。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孩子了。

她有孩子了。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林念初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只不过，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断然养活不了两个孩子的。于是，她最后一次人性，便是将其中一个孩子，扔给了前男友，顾方珩。

江叙白真的是天生的演员，老天爷赏饭吃。

临场发挥的台词，叫他说得隐忍、克制，却又满腔深情。这一刻，他就是顾方珩。

而曲祈，就是林念初。

她的睫毛控制不住的颤抖，即使双眼紧闭，泪水依然失控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像断线珍珠从眼角淌出，顺着她的脸颊，落入枕间。

悄无声息，却有迹可循。

或许是迫于剧组需求，或许是因为气氛正好。江叙白突然做了一个让全场都屏住呼吸的动作。

他站起身来，弯腰轻轻吻去曲祈眼角残留的泪珠。

“是我喝多了，抱歉。”

等到脚步声远去，曲祈这才睁开眼睛。她偏过头，只能看到江叙白的背影。

明明已经出了戏，但是不知为何，大颗大颗的泪珠，再一次决堤。

“卡！太完美了！”

“两位老师，演得太好了。”

“这段绝对会成为观众反复回味的经典场景。”

“为什么主角戏份不怎么多？我看应该多加点两位主角的亲密戏，他们掌握的很好，很有张力。”

导演组兴奋地讨论着，完全忘记了，两位主角的戏份之所以缩减，是因为配角加戏，被挤压了。

曲祈蜷坐在床沿，听着他们的讨论声，像隔着一个玻璃罩一般，遥远又恍惚。她知道，这一场戏很完美，后期剪辑的时候一定会保留。

只要之后的每一场戏都发挥出色，陈雨萱加再多戏，都挤压不了他们的戏份。

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像蒙上了一层灰雾，有一只大手扯着这层雾，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