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归月整个人僵在原地。
鼻尖嗅到了清新淡雅的玉兰花香,干净、美好、柔软,是让人想用世间一切令人怜惜的词语形容的味道。
女孩的胳膊就环绕在自己脖颈,热腾腾地贴近,呼吸间能感受到彼此的胸脯在缓缓起伏,是非常让人浮想联翩的弧度。
花归月缓缓伸出手,环住怀中人清瘦的腰肢。
仿佛拥抱了一整个人间三月。
沈半溪已经缠了她小半个月,杂役峰诸人看在眼中,明里暗里有过诸多猜测。
有人说是花归月天赋出众,得了宗主青眼,想来是要飞黄腾达。
反对者则认为,宗主若是看上某位门人,收入内门甚至亲传也不是难事,叫一个不学无术的大小姐时常晃悠算什么道理?
更多的人猜测,沈半溪大概是起了色|心。
沈大小姐“花名在外”,据说因为经常偷跑下山逛花楼而被宗主狠狠责罚,更是与友宗的两位天之骄女不清不楚,绯闻无数……想来是在山上不堪寂寞,看上了无权无势又貌美的花归月。
这个理由反对者少了很多,但也是有的,因为炁丹宗的宣迎琴这段时间就在山上,近水楼台,岂有劈腿之理?
不过反驳起来就简单多了,万一沈半溪艺高人胆大,想享受个齐人之福呢?
其间种种不堪入耳之处,花归月并非全无所觉,但却是真的豪不在意。
除了皮相,她现在没什么值得沈半溪图谋。
不值得图谋,也就没什么担忧。
花归月很少对于除了修行之外的东西产生什么波动。
被围追堵截不曾畏惧,被门人刁难不曾愤怒,被大小姐看重也不曾欣喜。
是当初生下来时就被断言过的,六亲不认,孤寡一生的命。
以她目前短短的人生来说,弑父、杀兄、手刃亲族,一举一动都印在命数上。
她想起去岁,她下定决心前来玄鼎宗求道那天。深秋时令,一个人踏着满山黄叶踽踽独行,露重衣衫,好像此生就是注定如此,要走尽无边孤寂。
这样的心境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生来如此。
直到此刻软玉温香在怀,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霜华淬染的剑锋缠上了一抹暖意。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
当初的满腔青烟,突然在记忆中化为了漫山遍野的繁花,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其间种种滋味还未及细品,怀中人突然就被人提溜走了。
她抬头,看见牧秋蓉脸上意味不明的笑。
三长老对自己点点头,然后看向沈半溪:
“半溪,今日我还有些事找你,让你的心肝儿花师妹先回去吧。”
这心肝二字念得好不正经,沈半溪和花归月下意识地避开了彼此的眼睛。
沈半溪红了脸,花归月抿紧了唇,没说话,行了一礼就兀自走了。
“别……”
听到动静,沈半溪回过头,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牧秋蓉轻而易举地制止。
等花归月走远,牧秋蓉笑着赞叹:“真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天生的剑修。”
沈半溪得意道:“那是,我就说她绝不会让师姨你失望的,天榜第一我们玄鼎宗势在必得。”
“小小年纪剑法如此纯熟,想来每天也练剑很久吧。”
“那可不,每天练剑六个时辰,若非杂役峰有任务分下来,她能练八九个时辰。”
“你在哪里认识的她?”
沈半溪这次没有秒答,支吾了一下:“师姨,问这个干什么?”
牧秋蓉神色不动:“我就是好奇,你什么时候也是交上正经朋友了?”
“哇塞师姨你可不能乱说话,我什么时候不交正经朋友了?”
“自从迎琴跟你玩在一起,炁丹宗那位掌刑长老不知多给了我多少白眼,说你把他们最好的弟子带成了刑堂常客。还有书颜,那么乖一孩子,也整天跟着你疯……”
“这怎么怪我,”沈半溪完全不认这黑锅,“怎么就变成了我带坏两个了,她们也没少害我被我娘揍啊!宣孔雀那是本性如此,书颜姐姐更是看似温柔实则心黑手毒,就跟……”
沈半溪隐晦地看了牧秋蓉一眼,声音小了下去:“……一样。”
牧秋蓉摇头失笑:“她们倒是无所谓,毕竟是别派门人,但你这花师妹可是自家人,要是过几日你把她也坑上刑堂,我可不敢为你们说情。”
沈半溪想起上辈子自己坑过花归月的那些个丰功伟绩,不敢说自己不会。
“师姨放心,我不会影响她修炼的。”
牧秋蓉把话挑明,语调依然不疾不徐:“怎么?我们大小姐动春心竟然是这样的?默默守护,不敢打扰,情之一字竟然能让人改变至此?”
沈半溪想起玄鼎宗门人中流传的一则宗门传说。
传闻牧长老虽然平日里不负责授课,办公惯常迟到早退,还喜欢噎人,但就是能对门中大小事洞若观火。
类似于有人谈情说爱,在天榜比试前偷偷开盘设赌,甚至是到凡间买听月楼出品的双人修行小册子的事,她无所不知。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自己都舞到她面前了,被看出来一点都不稀奇。
“……师姨真是慧眼如炬。”
牧秋蓉叹了一声:“那孩子是以杀入道的,不适合你。”
沈半溪睁大了眼睛:“师姨?”
“更何况她也是那种心性极坚,一心向道的人,以你的性子,若非要强求,怕是与她……两相耽搁。”
沈半溪不语,因为没法反驳。
前世也不是没有得到过牧秋蓉的规劝,但她却不识好人心一意孤行。偏偏那几年梅笑雪闭关突破,整个门派大部分人就惯着她,把她的纠缠看成是门人间的胡闹,未曾给过什么真正的处罚。
直到酿成大祸,彻底毁了花归月的仙途。
我上辈子真是个混蛋……
前世,在被花归月“掳走”后,沈半溪很少纠结于先前的往事。
她根本无法体会到花归月所经受的切肤之痛,以为后来为她做的一切可以弥补。
然而实际是,上辈子,直到沈半溪身死之前,花归月都没有对当年的伤害说过一句原谅。
她曾经用许多方法试图“折辱”沈半溪,让她感受自己当年受到的羞辱。
奈何沈半溪脸皮厚比城墙,把一切刁难当成情趣,靠着死皮赖脸硬生生将两人似乎注定be的感情线扭转成了he。
起码后来在床|事上,花归月已经不会故意用些东西手段折磨她了,在许多花样上更是充分尊重沈半溪的意见,两人那是鱼水和谐。
虽然花归月对她依然冷脸,距离沈半溪心目中的恩爱道侣还有所差距。但她心里清楚,只要那些伤害一天抹不平,她就只能在花归月身上索求到那么多。
见沈半溪半天不说话,牧秋蓉叹了一声:“我非是要棒打鸳鸯,只是担心你行事剑走偏锋,如今看来,你心中自有考量,是我多心了。”
沈半溪却又拉起师姨的衣角:“师姨~实不相瞒,我确实喜欢花师妹,可她一心练剑,心无旁骛,我不想打扰她修行,却又实在想做她道侣……”
深吸一口气,沈半溪撒娇道:“师姨~你最懂人心,能不能教教我,我争取早日把剑道的难遇奇才,未来的天榜第一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