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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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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晚的紧急抢救,沈明绚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开始一天好过一天。

这个过程还是痛苦居多,但在一寸寸讨回知觉的同时,水瓶不断浑浊、沉淀,又重新澄澈,她这个丙级差生竟然也跟上节奏,变得更坚韧、更耐痛,直到完全够资格与这诡谲的命运拉起加时赛。

事情不可能突然这么顺利,沈明绚知道是席月帮了她。

然而,她无法洞察一位全局向导的足迹,所记得的只有一轮冰凉的月亮,还有一个似乎等待了很多年终于餮足的,关于夏日的梦。

真的是梦吗,醒来时晨光还未刺破云层,她嗅到淡淡的草香、果酒、杏子甜,还有属于老房子的檀木味,于是——她知道席月来过。

没等沈明绚好好回味,初夏就要来了。

夏天意味着忙碌,战争第五年,青峨接收了远超负荷的伤员,为了支撑艰苦的前线,周边的村镇以青峨塔为中心不断扩大,所有人都为这个系统用尽全力。

五月中旬。

稻米扬花,麦子熟了。

席月轮休去割麦,回来时脖子晒伤了层皮,手指留下毛刺刺的小伤口。

检查伤口时,手按在绷带上,指腹粗糙的薄痂蹭到她的侧腰。

沈明绚肌肉收缩。

“抱歉,”席月流畅地道歉,眼底有些倦意,“伤口长了肉芽,会痒吗?”

“……嗯。”

“我看看药房还有没有祛疤药膏,至少好受一点,找不到再想别的办法。”席月又看了看伤口附近,只见皮肤发红,顺着神经起了水疱,这对哨兵来说相当糟糕,“应激皮炎,需要点激素。”

她认真填完今天的病历本,撕下处方复写纸。

“还是精神图景的问题,要尽快把源头解决了。”

席月忍不住揉眼角,视力绝好的沈明绚立刻明了,这是麦芒过敏。

“眼睛那里,还是处理下吧……”

“唔?啊没事,反应很轻,昨天该裹的都裹了,就是忘了眼睛。”席月眯了下眼,现在有些发红了,“最近我晚上过来,会花点时间进行大面积排查和梳理,这样可以吗?”

“可以,不过你这是加班么。”

“是啊,麦子没收完,家里的杏林又熟了,很忙的。”

好难得,竟然从席导的语气里听到一丝委屈,沈明绚压下心里颤动的小触角,“我以前不知道……原、原来我们之前吃的米面,都是青峨在种啊。”

屯田策,这个古老的计谋人人熟知,只是在前线太久了,生生死死走几十趟,自然会忘掉上一顿吃了什么……还有很多需要流着汗水,经过漫长付出的东西,譬如作物的生长,无数人力堆起的后援。

过去急急塞进嘴里的馒头,可能哪一粒还是某位麦芒过敏者种的,她会手指受伤,皮肤红肿,这些被忽略的习以为常,突然在这一刻挠了沈明绚一下。

“可能四成吧,还有仙杨大粮仓顶着。”

“整个青峨防备塔……都在种地?”

“差不多,命令是保证每户的田都种满,但你也知道,青峨地广人稀,农民都去务工,打起仗很多人没回来,缺的人塔里就要补上……我分到的那家只有个小妹妹,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抗。”

机械覆盖率不够,油又总是不够烧,和天抢时间,与肉食者挣命,都是靠手脚,热汗,支撑着这块承载民族伤痛的土地。

席月没再说什么,她查完房,又匆匆换班去收麦了。

沈明绚躺在床上,和这些日子里的大多数时间一样,在白噪音中发呆。

今天她恢复了左臂的知觉,夺回来最后一块缺失的领土,右手腕率先可以弯曲,但还不能抬起。

她数着自己的呼吸,等待这次的震荡慢慢平复。

和青峨的职责截然不同,沈明绚是名特种侦察兵,她们这一行更像独狼——带着小队孤军潜行,摸排敌军哨所、埋伏、火力和尖兵分布,直接或间接影响总指挥的判断。

想要生存下去,就要相信自己,相信战友,但大多数时候人与人的亲近是种奢侈,一直陪着她的是荒野上的野草,森林的泥泞。

她已经这样走了很久很久,骁勇果敢,甚至专断,把牙咬碎也不屈不退。温柔和担忧是留给其他人的,这些于她而言是锈蚀,是复仇路上拖慢步伐,远离标的的杂芜。

她可以处理好。

从十八岁到今天,一直如此。

可就在上一刻,幕后突然被掀开一角,露出忙碌的人群,有教导她的人,生产衣服和粮食的人,冒死背回她的人,有给她开刀的人,日夜疾驰转运她的人,还有将她救出精神风暴的人……

她发现自己其实很早很早前就有人相伴,这条千万人苦难的长路,不是只有她一个。

水屏涓涓流淌,静修室好像也不再那么空虚难耐,不能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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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席月来了。

她带来一股清新的水汽,残留着麦香,还有浓郁的果甜味,是一小筐刚洗好的桑葚。

还是白色的。

孤陋寡闻的沈明绚被投喂一嘴,老树结的白桑葚粒粒饱满,入口即化,甜得都要人打哆嗦。

“果园有棵白椹子,顺带摘了些,果香助眠,明天林副官过来也一起吃。”

“诶,禁闭就这么结束了?”

“还要待会再评估看看,但我觉得问题不大,”席月说,“下周伤员第一轮审核,林副官各项都挺好,她的意愿是尽快回前线。”

“我想,你可能想要见见她。”

“嗯……审核的话,我……”

沈明绚及时止住话题,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精神图景碎掉,至今还在失联,米饼都消失了,这样的哨兵无论在哪项评估表里都是重度伤残。

别说做侦察兵,就是回前线都希望渺茫,这不太好接受,可和太多失去性命的人相比,她又是最不能抱怨的那个幸运儿。

“行到水穷处,沈中尉,以我的角度来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坐看云起时。

席向导,你的安慰真是别具一格。

链接激活时,沈明绚突兀地想……太禅了,似乎,特别值得搭配一只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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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月再次进入沈明绚的精神图景。

昨天收到永泰的信件,说是受安少将所托,将在前线收集的情报发给她,以做治疗参考。

SR008,斯维因帝国向来不会给哨向起名,他们圈养哨向,分等级做标记,像训练恶犬一样只给编号,席月对这种工具化行为十分厌恶,她想,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反抗。

这个向导在第一梯队第八席的位置,S开头,俨然是被誉为帝国之枪的“S级”精英,他和沈明绚打遭遇战之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处决三个小队,如果不是沈明绚拖着他现身,恐怕现在还没人将这些伤亡串联到一起。

她想起安崎少将,林副官口里的安妈妈,德隆塔的前保密人。

“小月,请你救救她,她是烈士亲属,她家就她一个了,明绚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侦查,为什么会……我宁愿……不,怎么都无所谓了,就算做不了哨兵,我也要她活着,活下来。”

席月叹口气,她又想起五年前斯维因空袭,临危受命的边防士官第一时间展开反击,之后全员牺牲。

队长就叫……沈明铮。

了解了这些,很快会得到一些问题的答案,在意识深处,就算扭曲了记忆,呈现的东西依旧是最真实的。

譬如,十三年前,九岁的沈明绚目睹了一场煤气爆炸,那天,她的姐姐正巧休假来接她放学。年轻的士官英勇无畏,毅然参与救援,并在事后背着哭泣的妹妹回家。

潜意识里她知道姐姐没有了,她在火海里失声痛哭。

所以火场是煤气爆炸,是空袭,是SR008的致命重创,是沈明绚注定等不来救援,也无法自渡的苦厄。

..

睁开眼,席月站在一片废墟里。

终于,精神图景展开了它的本来面目。

到处是割接、扭曲的地块,几块水泥板像空悬的浮岛,三只眼的鹳飞过……

充满荒诞。

.

远处传来爆炸,扬起一大片黑烟,从中突然窜出几只面目狰狞的丧尸。

……真是个大工程。

沈中尉,平时少看点丧尸围城,就当是为了医护工作者的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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