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地面,四处张望,远处流沙似有似无的涌动,看样子,还有逃命的机会。
“我说你们可算上来了,小灵子,我们往哪里走?”
“这边。”左灵带着众人向着他和得罗子来时的路跑去。
离开不多时,就听得背后沙沙的流沙声越来越清晰,姜景人在渐起的风沙中问道:“我们这要跑到何时何处?”
左灵顿了下,说道:“紫线萝花海开外。”
闻人穆略微思索,求证般说道:“既是这样,这流沙可是围绕紫线萝而起?若是如此,就能利用流沙阻隔杀手追踪。”
左灵一边拉着脚伤未好的得罗子一边道:“正是如此。”
姜景天骂骂咧咧道:“何止要阻绝,最好把他们都埋了!”
庄锦弦不时回头,期望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除了漫天黄沙,不见一物。
东方微白,天上零星散落,月亮隐去只剩下一个惨淡淡的轮廓。一群伤患相互扶持着在茫茫沙漠中趔趔趄趄逃命,后方是滚滚涌动的黄沙,身上是褴褛带血的衣服,发型散乱灰头土脸,与刚来时威风凛凛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消耗在先,受伤在后,在沙漠中本就行走艰难,此刻对于疲以奔命的众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但憋着一口气,腿再酸再痛也要迈出去,众人心中明白,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躺了暴尸荒漠,那比死在杀手手中更没面子。
不知跑了多久,当第一缕阳光铺撒在这片金黄的大地上时,一簇簇紫色的小花出现在视线中。
姜景天兴奋地大呼:“快看,快看,是紫线萝!”
得罗子激动得抓紧了身旁的左灵,“看!小灵子,我就说你是主人公的不二人选!肯定能化险为夷!”
说完发现左灵正神色扭曲地望着他,顺着左灵的视线看去,原来他抓到的恰好是左灵先前受伤的左臂。得罗子讪讪地把手拿开,赔了个并不好看的笑脸,左灵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庄锦弦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回头再看只剩一片黑影的焦木沙城,想到生死未卜的道非常,突然觉得自己此行真是荒唐得可怜,不自觉唾了一口。闻人穆安慰了一下翟晓,说令妹定不会有事,而且不出意外马上就可以再见了。
后方流沙还在继续袭来,众人一刻不敢耽搁地穿过紫线萝花海,蓦地,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黑黑小小的身影。
左灵很诧异。
得罗子看清来人后,遏制不住喜悦地大喊:“胡愿!是胡愿!!小灵子,他没走,他在等我们!”
胡愿大力挥着手臂,让众人往他所在的地方跑,连滚带爬终于和胡愿碰上了,胡愿看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生面孔有丝丝兴奋,但看除了左灵和得罗子外,其余人都伤痕累累,血痂满身,更多的是担忧。
左灵道:“先离开再说,这里太危险。”
胡愿连点了两下头,带着众人就往自己所在的村落方向跑。后方沙尘肆虐,震耳欲聋,翻过几座沙丘,回头一看,这哪是流沙,简直就是流沙瀑布!一层层沙浪飞叠而起,前仆后继向前涌来,像要把一切吞噬殆尽,而那小小的紫线萝就这样一点一点消失在黄色的沙浪中。
胡愿边跑边道:“你们运气真好!要是晚点非被这流沙吞了不可。”
姜景天气喘吁吁地问:“我,我说,这,这鬼东西什么时候能停下啊?”
胡愿道:“会久一点,可能这次比较严重,每年在这附近都会有一场很大的沙暴,过后紫色小花就全不见了。”
“什么!”得罗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懊恼的样子,“小愿子,你说,这花就这样被风沙弄没了?”
“对啊,这花没有固定花期的,突然就出现了,突然就埋在沙子里了。你们运气真好,还可以一睹花的真容啊!”
众人心道,何止一睹真容,他们简直是靠它来救命啊!再说,他们运气哪里好了,要是运气好,何至于落得这般狼狈不堪。这少年人,真是标准的傻、白、甜。
得罗子想到和左灵摘的花都给了闻人穆等人疗伤,想到自己以后的发财大计竟这样被断送了,想到自己好像永远得做跑腿翻不了身了,瞬间哭丧了一张脸。
左灵一看他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罗子,你怎么就不能活得清明些。
不过,自己又算是活透彻了吗……
翟晓看闻人穆脸色有些苍白,思及他这一晚连开两阵,定是损伤极大,遂跑过去扶了闻人穆一把,道:“那个,闻人公子你还好吧?”
闻人穆嘴角扯出一个笑,道:“没事,死不了,顶多躺一晚就好了,让翟兄弟担心了。对了,你叫我穆兄弟,或者阿穆就行,‘闻人公子’听起来生分许多。”
“那我,那我叫你穆大哥吧?”翟晓有点紧张地说道,脸上微微泛起了红。
“哈哈,好啊,没想到此行还交上了你这么个朋友,也算是值了!”
听后,翟晓的脸似乎更红了。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流沙未平,难以和闻人淮叶他们汇合,加之受伤严重,众人决定还是先到胡愿村里养伤,再做打算。
走了约半时辰终于到了胡愿所在的村子——村子坐落在一片黄沙中,背靠一处高深的峡谷,看样子村里人并不是很多,零零散散的房屋在茫茫的沙漠中显得很不起眼,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其掩埋。此时天已大亮,村里人见胡愿带回几个浑身沾血、衣衫褴褛之人,纷纷退避三舍,大人把小孩领进了屋内,妇女们躲到了帘子后,胆大的男人们不时伸头瞧瞧。
在惊慌、怀疑、好奇的眼神中,众人跟着胡愿走在村里的大道上。庄锦弦很不自在,带着嫌弃又警惕的眼神左右扫视,闻人穆在一旁让他放心,说村民们并无恶意。
胡愿道:“你们不用害怕,村里很久没来人了,见了新面孔他们不习惯罢。村民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们不要担心,我带你们去我家,祖母懂医术,会把你们医好的啦。”
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闻人穆心想,怎有种小白兔把七只大灰狼带回家的感觉,再看看左灵,仍是一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
胡愿把众人带到家中,推门而入,只见一年过八旬的老婆婆正在熬制马奶酒,虽然是耄耋之年,但是手上动作丝毫不哆嗦,精神矍铄,众人想这婆婆必然就是胡愿的祖母了。左灵之前看到胡愿祖母时就觉得有些熟悉,此时再见,仍是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马奶酒是边塞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物,祭祀、婚丧、迎宾都离不开马奶酒。一般而言,酿造时先将马奶倒入木桶,封盖,静放一夜,然后把它倒入另一木桶,第三天再倒入下一木桶,当中需每隔半时辰搅动一次,如此反复五六次。发酵一昼夜的马奶酒的味美,发酵两昼夜的味纯,发酵三昼夜的味烈。众人进门时,胡愿祖母正在搅拌第三夜的马奶酒。
闻人穆抬头嗅了嗅,不禁赞道:“好酒。”
胡愿笑道:“要是大哥哥你喜欢的话可以带点回去呀,祖母酿的马奶酒可出名了,每次我拿去镇上卖都被抢光了呢。”
祖母见胡愿带了七个陌生人回来,起先有些吃惊,放下手中的活走近,见来人中还有两人是之前见过的,便道:“是阿愿的朋友吗?快进屋吧。”
胡愿和祖母两人住,屋子本就不大,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主屋内显得有些拥挤,胡愿让祖母帮众人看看伤势,左灵和得罗子并没有什么大碍,便在院子里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歇息。
胡愿祖母从里屋拿出瓶瓶罐罐,闻人穆仔细甄别了下,大多是治疗跌打出血等外伤的,闻人穆挑出止血化瘀的药,于是众人人便开始脱衣上药。
一时间,胡愿小小的屋子挤满了几个上身赤膊的男人,那身型,那线条,啧啧……重点是长的还不错,各有风骨,青春年少,这场景看起来还真有点……挪不开眼?总之,路过的姑娘家透过窗子看到后,都羞红着脸跑开了,跑时还不停回头瞥来。
庄锦弦看到后闷哼几声,好几次打算起身把窗户关了。
左灵和得罗子靠在院里厨房旁的草垛上歇息,几乎是刚靠上去左灵就进入梦乡和周公相会去了,没办法,对于一个睡神来说,不仅一夜没睡,还折腾得够呛,现在怕是东郭子的把千年人参往他身上砸也别想让他起来。
得罗子则是一边休息一边揉着扭伤的腿,想他一药坊跑腿的小人物也经历过了这样的大生大死,也是够吹他吹的了。不过,他也算是受够了,得罗子暗暗打定主意,以后谁让别想他再出东阳药阁半步——好好地做个跑腿虽然累但是不会死,东郭老头虽然严厉但是不会追杀他,大小姐虽然像个母夜叉,但和他没关系,何况二小姐人好啊,温柔心善。这样想着,得罗子开始怀念在药阁的日子了,打打闹闹一天就过去了,哪像现在这般,一晚上有几条命都不够送给阎王老子,想着想着得罗子也和周公相会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得罗子隐隐约约感觉有人走近,他抬起一只眼皮,看到来人是闻人穆,于是放心地继续打盹。左灵则是纹丝未动。
“为何在此处休息,进屋去吧。”
“我说,我们就是两跑腿的,在这里休息正好。你行行好,不要来打扰我们了。”本来是懒得理会的,但怕闻人穆喋喋不休,得罗子还是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看两人疲惫不堪,根本不想理人的样子,闻人穆觉得就让他们这样睡一觉也好。看到左灵的伤口,闻人穆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