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左灵两人分别后,闻人穆和庄锦弦一行人走了约两刻钟就到了焦木沙城城墙下。过了驿站,一路上所见白骨零零落落,到这沙城周围,白骨数量骤然增多,众人只当是战死的士兵遗骸,并未多想,只是唏嘘,叹一声战火无情。
待绕到城门口一看,众人都吃了一惊——城门紧闭不说,门上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门下一堆黑色余烬。
姜景天不解,“这倒稀奇了,放火烧城门?”
翟晓随手捡起插在地上的箭矢查看,闻人穆问有什么发现。
“是大暔的箭。”言简意赅。
姜景天更奇怪了,“用箭射杀守城士兵,放火烧城门,都符合常理,但既然目的是攻城,这邬牧都灭了,怎么还紧闭城门呢?难道大暔灭了人家还帮忙把门关好了?”
“而且你们不觉得来的路上尸骸太少了吗?”闻人穆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姜景人疑惑道:“尸骸还有嫌少的?”
闻人穆解释道:“两军交战,按理说城外战死的兵士数量不应该只有这些,怎会偏偏只积累在了城墙底下?”
姜景天听了个半明白,故作恍然大悟,“难道都死在里面了?怪不得怨气这么重。”
庄锦弦听着他们一来一回,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管他什么城门尸骸的,先进到里面再说,趁天黑前把阵布好,不然明天我们都得躺着出来。”
“呵,嘴巴真毒。要横着出来也轮不到我们。”姜景天小声向姜景人抱怨了一句。
庄锦弦说罢飞身掠上了城墙。
姜景天见他在城墙上定住身形,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正欲开口问他里面情况如何,只听得他惊讶地低吼一声。
道非常暗道不妙,跟着掠上墙头,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上去一探究竟。
城墙内累累白骨,遍地尸骸,看得人背后生寒,特别是墙脚处尸骨成山。
姜景天道:“看这姿势,像是要爬出城外啊。”
庄锦弦若有所思,“难道……”
道非常与他想法一致,接着说道:“看样子,外面的箭矢和火攻,并不是要攻城,而是要封城。城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难道是大暔活活困死了邬牧?邬牧的士兵们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困于此,路上所见尸骸才会不合常理的稀少。但凭邬牧与大暔抗衡多年的经验,不至于被困到这番境地。”闻人穆眉头紧锁地观察了一阵,继续道,“看来还是需进到城里,仔细查探才能知晓缘由。”
语毕,闻人穆率先飞身下了城墙进入城内,众人见他无恙,也纷纷下了城头。
道非常环顾四周后道:“城内看起来还算安全,穆兄弟说得对,先查探情况。这样,我们兵分几路会快点,半个时辰后在此地汇合再做打算。”
道非常理所应当和庄锦弦一路,于是姜氏兄弟一路,闻人穆和翟晓一路,各自带了二三高手兵分三路进城了。
城内大部分还保持着当年的原样,街边的货摊,驿站的马厩,店内的酒坛,凌乱的桌椅,只是繁华不再,喧嚣已绝。
一层层厚厚的黄沙将历史湮灭。
闻人穆拿起一个酒坛,揭开封口嗅了嗅,赞道:“好酒,可惜不能饮,哎,可惜。”他顺手把酒坛递给翟晓想让翟晓也闻闻看。
翟晓本是滴酒不沾之人,见闻人穆递酒过来,往外挪了挪身子,示意拒绝。
闻人穆随即明白他意,丝毫不在意,轻笑两声说道:“我说,要不是这些白骨实在骇人,我们就当参观古迹遗址一样了。”
见闻人穆这人气度不凡,翟晓低嗯一声,算是回应。
闻人穆等了半天不见他说一语,笑了笑,继续查看情况。
翟晓有些奇怪,听父亲说这些修仙世家个个仙风道骨,傲然世间,不是易与相处之人,看着闻人穆没有半点仙门的高冷姿态,反而很好接近。反而作为非修仙世家的庄锦弦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来还是得分人。
闻人穆持剑碰了碰周围物品,只有灰尘簌簌地剥落,不见有其他动静。
果然,真是一座死城。
正在这时,前方草棚里突然有了微弱的声响,闻人穆闪身而去,只看得一个小小的黑影迅速地逃去,钻到一堆杂物中不见了。其余人赶来问可有异物,闻人穆想是沙漠中的小动物之类就让众人放心。
“大概是来城中觅食的动物吧,不必惊慌。”
众人查看了一圈,并无异状,城门汇合后互通消息,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姜景人道:“这看得见的东西没问题,难道是看不见的东西?”
姜景天道:“待我施法看看,穆兄弟一起?”
姜景天和闻人穆画了几个咒符,施法令其分散到城内,等了片刻,不见反应,看来这座城内白天确实无任何鬼邪出没。
眼看就要日落,道非常说道:“此时无恙,极可能是夜中作乱。我们抓紧时间把阵法布下,天黑后想必有一场恶战了。”
来者中只有玄清一派和姜家精通玄门术法,其余人只得皮毛,这布阵施法的事就落到闻人穆和姜家兄弟身上,庄锦弦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道非常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庄锦弦没领情,扭头走开了。
阵法布好,需要有人压阵,众人中I功法l出l众的当属闻人穆和道非常两人,闻人穆虽然不见得在道非常之上,但好在修的是名家心法,路子正,气道足。于是便坐阵中,姜景天负责西边,姜景人负责东边。
庄锦弦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被拉来坐守到了北边,道非常负责南边。
翟晓不懂这些,便被安排保护众人安危,谨防突生事端。
庄锦弦本想凭一己之力斩杀众鬼,拔了彩头好回家在大哥庄锦瑟面前威风一把,也让庄星垂看看自己如何神气,没想到被拉来做护阵这种事,心中不免憋屈,越想越生气。
庄锦弦愠色道:“我说这鬼不见得多厉害,否则早就伤人性命了。我们为什么不各凭本事,单独行动?”
姜景人不温不火地解释道:“这鬼有多厉害我们不知,但是见这白骨满地,数量怕只多不少。此阵威力虽不大,但是影响范围广,待鬼邪伏诛后便可收进封灵袋。”
闻人穆接道:“姜兄弟说的对,此举稳妥省时,也能护得众人周全。若要一举成功,还得有劳小庄主鼎力相助。”
闻人穆没称庄师叔,也没称小小庄主,而是折中称庄锦弦为小庄主,看庄锦弦并无异色,当是默许了。况且这话说得好像没庄锦弦就不行般,不知不觉捧了庄锦弦一把,庄锦弦有些动摇,还是硬撑顶回去:“那,这鬼既不知何物,怎知此阵就能成功,万一降不住,岂不是错失先机?”
姜景天一副尽在把握的神情道:“不会的。除非是那种怨气很重的厉鬼,否则不会轻易冲破此阵。人死为鬼,鬼魂会自行赴黄泉道轮回转世,只有一些非正常死亡的鬼魂因怨气未了徘徊阳间。”
“那这些算是非正常死亡的人吗?”翟晓闷闷地问出一句,脸上还是一副木讷讷的表情。
闻人穆道:“算是吧。但也得分情况,因天地气数改变而亡的人,一般是怨气郁结。那种命不该绝却横死了的,则是戾气郁结。戾气化厉鬼,最是难缠。邬牧灭于大暔之手时,正逢大暔新天子继位,我朝得势,地气尽归,天助大暔,邬牧气运已尽,算是天亡邬牧,所以此城中鬼邪应是怨气所结,按理说不难对付。”
“即使如此,为何现在爆发?”翟晓仍是不解地问。
姜景天一看,没完没了,翟晓不比庄锦弦,便随意地打发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那怨气积到现在爆发了,被你遇到了不行吗?就像今朝你出门踩狗屎,有人出门遇高人。别人能碰上百年不遇的大鬼王做英雄,你只能一生打鬼捉妖做云游散人。”
“咳咳……”
道非常示意大家天色将晚,留心周围。
众人禁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瞬时城中安静了,只有风飒飒刮过的声音。
不多久,庄锦弦觉得有东西在靠近,突然一阵疾风扑面,庄锦弦挥剑斩去,那鬼入不得阵中结界,又被庄锦弦剑气所伤渐渐现出原形。
众人大惊。
只见那鬼全身溃烂生疮,还有脓血从伤口流出,脸上尽是疮口,不辩其本来面目。
“听说人死后,鬼魂会保持死前的样子,这这这……”一名在周围护阵的门生说。
不正常,众人心中疑云密布——难道邬牧城内的士兵百姓不是弹尽粮绝被困死,而是,这般死去?
随即,越来越多的鬼影出现,众人挥剑斩去,奈何鬼邪数量众多,斩退一波又来一波。来者皆是体无完肤,流脓生疮,众人看在眼里早已不是震惊,而是觉得恶心。
剑光凌冽,凄惨的怨声哀嚎响彻了整座城池,似乎在控诉着生前的痛苦,可以想象,当时被困在城内的邬牧人是如何的绝望!
无法摆脱的痛楚,无法越过的城墙,在生不如死的境地中苦苦挣扎,等来的只有死亡。
恐慌、无措、愤怒、绝望写在了每一张变形扭曲的邬牧人的脸上。
如同现在,走投无路,索命无度。
众人战至许久,体力渐渐不支,且负伤累累,虽无性命之忧,鬼邪也已消灭大半,但是再这样下去,恐怕难留足够实力预防之后可能的突变。
更糟糕的是,法阵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
“怎么回事?你不说除非厉鬼,否则不会轻易冲破此阵吗?你们到底有没有谱啊?”庄锦弦一边对付着鬼邪一边怒吼道。
姜景天不示弱地吼回去:“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么难对付?天要亡它,哪来这么多戾气!简直是中头彩了,这都给我们遇到了!”
担心庄锦弦一时冲动坏了阵法,闻人穆在阵中沉声道:“大家宁心静气,不可让鬼邪夺了空子。现在阵法还守得住,大家都是安全的,撑过这一时就大功告成了!”
众人又奋战了一刻,当下几个门生中已有人被鬼邪伤得不轻,最为担忧的是,阵法继续呈现崩坏的趋势,剩下的鬼邪见阵法变弱,倾巢而出,发起了更为猛烈之极的进攻。
鬼声凄厉,乱人心智,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闻人穆见众人多少负了伤,阵法又不稳定,心思一转,速战速决方为上策。打定主意,佩剑无念插入阵心,闻人穆双手结了个咒,口中念到:“伏鬼决,声闻证六道!”然后将真气打入剑中。
霎时,无念流光四溢,一道华光顺着程亮的剑身直下贯入地底,以剑为心,众人脚下蔓延开一个金色法阵,鬼邪碰之皆无力再前行,挣扎恐惧着向后退去。
庄锦弦脸色突变,不是因为鬼邪,而是闻人穆使出的剑阵——三道鬼决!
三道鬼决乃是玄清教闻人一脉的祖传剑法,只有三招,闻人穆所使为第一招,自现任宗主闻人三念练成后至今未有人见过完整施展的三道鬼决。传说只有在若干年前对付魔头时,闻人三念有出过第三招,此后便无缘得见。据闻此剑法对修行之人的要求极高,天资、根基缺一不可,就连玄清教的众掌令也不曾习得此剑法,想不到闻人三念竟然将其传给了闻人穆,而且是并非闻人正室一脉的闻人穆!
庄锦弦思及此,除了吃惊外,暗有几分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