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冷森的阴曹殿内,年轻的鬼君坐在万骨椅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下方跪着的人,等了一会见对方一言不发,鬼君沉声问道:“当真不认错?”
跪着的人锁链加身,低着头,冷静且坚定地答道:“甘愿受罚。”
“即使是那六道轮回之苦?”
“无怨无悔。”
鬼君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转色厉声道:“冥顽不灵!”本想他低头认个错,受几道惩罚,这事便这么下压去了,没想到这么倔强。哼,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罢了,那是月老的事,与我何干。
鬼君把判令一扔,冷声道:“轮回道。”
“多谢鬼君。”
待那人被压押去后,立在一旁的判官问道:“鬼君,那另一人怎处置?”
鬼君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扶了扶额说道:“就随他去吧。”
“那明尊的事……”判官说的有些犹犹豫豫,似乎有些忌惮。
“这事到此为止。每天这多事要处理,真是不得片刻清静。”
人间一天,地府一年,本是十二甲子一轮回,这一闹,竟花了二十四甲子。
常言道,主角投胎都比别人多花些功夫。
正文
天都封寒西苑,青松翠柏环绕着一处凉亭。树影婆娑,一青一灰两身影相对而坐。青衣人一身墨绿,外套轻盈,衣上绣着雅致的墨竹暗花,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灰衣人内着棕色上等锦缎暗纹中衣,外穿浅灰色长袍,衣摆出绣有苍松纹样,领口袖口附金丝滚边。
风卷起衣袖,青衣人左手拢着青袖,右手落下一子,“不知锦弦他们此行如何,庄主放心他们只身前往?”
“庄里事务大多交由锦瑟管理,那小子一直对大哥不服气,正好借此机会出去喘口气,省的在庄里闹心,就由随他吧。”,语毕子落,灰衣人话间紧盯棋局,不曾抬眼看对方,似乎对自家儿子此行无甚关心。
“哈,若不是此番锦弦带头,怎会有如此多世家子弟跟随而去。台乌可听说了,这次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世家小少爷都去了,庄家小少爷带头,大家当此去必人到祸除。锦弦在,就是一颗定心丸。”,青衣人落子笑道。
“孤城野鬼,就当做是对这些小辈的历练罢。”,灰衣人叹道。
“愿他们大捷而归,吾等还期待着庆功宴啊,哈哈。”
灰衣人落子的手犹豫了一下,“柳贤侄对锦弦可是关心得紧。”,说完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该当如此啊,本身一家人,锦弦此去甚远,做堂兄的本应尽心。舅舅派了道非常跟随,加上几个手脚麻利的门生,我差人带上精选的上好药材,此行应该是万无一失了”,语毕落下一子。
“那多谢贤侄了。”
“分内之事罢,舅舅言重了。……起风了,这局恐怕一时难以分出胜负,苦了舅舅要同我一道挨冷风了。”
“无妨,这风还不一定能吹起来。”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塞外空旷的戈壁滩上一峰峰骆驼慢慢移动着身影。驼队中领头的是几个十七八九岁的少年,走在前头的少年器宇不凡,眼角捎带傲气,眼神锐利,抿着嘴角,一看便是大家子弟,便是那骆驼也与别人不同,其余人皆是常见的黄色骆驼,但那少年骑的骆驼不仅个头略高,毛发还是棕红色,这在驼群中就尤为显眼了。
驼群中间的人大多是保护这些世家子弟的门生,这些人目光如炬,时刻紧盯着前方的少年们,不时注意着周围一举一动。
队伍最后的人群懒懒散散,无精打采,似乎受不了这恶劣的天气,几乎每人人脸上挂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把手中的蒲扇摇得飞快。还有人偶尔掉队又匆匆忙忙赶上,甚至有人摔下骆驼的,显得颇为狼狈。
掉尾的一匹骆驼上穿着青衣粗布的少年把遮阳的斗笠掀开,拿在手中作扇子来回扇,回头道,“吡!什么鬼天气,那群世家子弟要来斩妖除魔做英雄,我们这种跑后勤干嘛要跟来遭罪?”
回答他的少年同样一身青衣粗布,把斗笠盖在脸上,正靠在驼峰上闭目养神,慢悠悠飘出一句话:“知道受苦受难就少说话,保存点水分。”
“什么水分?”
“你的口水……”
“小灵子,你皮又痒了不是?”说罢一把摘了盖在左灵脸上的斗笠,阳光的直射逼得左灵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显出琉璃般的色彩,又长又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
左灵歪嘴扯出个浅浅的笑,把手覆在眼上,云淡风轻地道:“偷得浮生半月闲,难得不用在药坊里面跑腿,罗子你要懂得享受这大好风景,大漠孤烟,大道通畅。况且,阁主够尽心了,我们有得骆驼骑,你看其他世家门生,还有在地上跑的呐。”
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谁享受个鬼哦……”得罗子咕哝了一句,没辙了,只好把斗笠向左灵脸上盖去,一边说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就算这鬼天气不把我们晒化了,到时候说不定被鬼挠心窝。听说要去的地方有一城的鬼啊!”
无人回应,沉默一阵后前方骆驼上一人回答道,“我家小小庄主说了,孤魂野鬼不足为惧,就当是来散心练手,嘿嘿,你们甭担心了。”
“小小庄主?这年头世家子弟的取名风气真逗,难道还有个小庄主不成?……等等,莫不是江湖上大家都说的庄家?”
那人听得有人认识自家门派,语气相当自豪,不禁得意地笑道:“那当然,我们庄家可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名门、大户,豪气、体面、风度、长脸……要不是小小庄主亲自出马,怎会有这么多世家子弟跟来。”
他口中的小小庄主正是前方骑着棕红色骆驼的人——庄锦弦。
庄家地处中原腹地,八方通衢,在江湖中声望极高,虽然不是什么开宗立派的修真世家,没有压箱底的绝技道法,一不可上天,二不可入地,但是胜在为人处世圆通,到处与各派结缘,还与江湖第一的医药世家柳氏有亲缘,所以颇得武林各派人士赏识。如果各派之间有什么小恩怨小纠葛通常也是闹到庄家庄主那里调解,江湖武林若有什么重大决议或行动,也常在庄家天都封寒的沉心楼深议。庄家家主庄星垂,育有两子,老大庄锦瑟,老二庄锦弦,此次带头来的正是庄锦弦。
至于左灵和得罗子乃是江湖第一大医药世家,柳氏,的药仆。
柳家能在诸门林立的仙门世家有一席之地,只因背靠朝廷好乘凉,家大业大,虽非仙术道法世家,江湖人士也得忌惮几分。何况各门各派里的医者不知有几人是师出柳家。武功可以不会,吃饭的身体得有,求医问药是百姓的刚需!再说这偌大的江湖,能修仙的宗派就那么几家,近百年来也只听闻个位数的人修得正道,飞升成仙。
日子还是得过,大夫还是得看。
“吡,就是那个到处靠和稀泥拿甜头的庄家,无一技之长,和事佬罢了”,得罗子见不得那门生得意不屑的样子,想出言顶回去,但又忌于别人身份,于是转为小声嘀咕。
“庄家虽无一技之长,却也因此难成威胁,成了各派制衡对方的挡箭牌,加上和柳氏的关系,名声在外,各家乐于让他和稀泥。这你情我愿的事罗子你操什么心,安心睡觉啦!”,左灵幽幽飘来一句,得罗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得罗子刚想问左灵哪这么多花花肠子,忽然不知从哪刮起一阵狂风,风卷着砂砾簌簌地往众人身上打,逼得人睁不开眼,稍不注意沙子就灌进口鼻中,难受得紧。温顺的骆驼受了惊吓,开始躁动不安。
左灵一把从脸上将斗笠扯开,戴在头上道:“罗子,快下马,不是,下骆驼,牵好它们!”
“不好了,起风了!”
队伍里有人大声喊道。
风越刮越猛,飞沙走石,周围一片昏黄,三丈米之外已不可见。队伍开始四散,骂骂咧咧声不绝。
“快找地方避风,沙漠中的风可不好惹啊!”
“大家把骆驼牵一牵,稳好,别让它们受惊了!”
“哪来的妖风,哇靠,我的斗笠!”
“前方有座空城,快,趁沙暴还没完全吹起来进去去躲躲!”
众人纷纷跳下骆驼,拉着绳子往前引。一边是风沙,一边是受惊的驼群,大家步履艰难,几番周折终于走到空城前。说是空城,其实应该算是个被遗弃很久的驿站,年久失修,又在风沙中不中被摧残了几年,几乎是破烂不堪,难找到一间完整的屋子。
道非常迅速观察了下,指着一间一面墙壁坍塌一半的屋子道:“众人快到墙后,这面墙还算厚实,应该可以挡一时。”
众世家子弟一听迅速躲了过去,房间本不大,众子弟躲过去后就没啥落脚的地方了,其他随从门生知趣地各自找地方躲起来,毕竟自己命薄小少爷的命可是要捧在天上的。
左灵找个了还算安全的偏僻地方拉着得罗子躲了过去。
“我说,小灵子,这妖风说来就来,真邪乎,你看这里安全不?”
“看风向应该抵得住一时。”
“一时……”得罗子探个头看了外面的情况,骆群纷纷卧下围在一起,四周铺天盖地黄色漫漫,不到一刻,天色已经暗得接近入夜,“足智多谋的小灵子,你可得保佑让那一时撑到风沙过去哎!”
“死倒是不至于。”
“说的也是,前面有这些高手大侠挡着,我们做大夫的应该很安全才对。”
“话不能这么说,出了危险你跑得过大侠?”
“那你还说死不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得罗子年纪轻轻,还不想命丧于此,我老婆还没娶呢!”得罗子紧闭双眼,缩做一团开始作揖。
“死得安心些,免得变厉鬼不好投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