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罗子起了个大早,泡完澡睡得通体舒畅,几日疲惫一扫而空。去隔壁看看,左灵睡得正沉,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百无聊赖之际,得罗子决定出去随便逛逛。上次来得匆忙,还没好好“欣赏”一番沧澜之巅的景色。
晨光初绽,山间空气澄澈如洗,鸟鸣声声悦耳,入目皆是翠竹繁花。得罗子不禁感叹,世外桃源不过如此。彼时,已有不少玄清子弟崖下凝神打坐,或是研习剑法灵术。得罗子再度感叹,这才叫仙门世家之典范。
一路上东看看西瞅瞅,得罗子大概了解了下,后勤事务大致由闻人淮叶负责,藏书阁和药房由闻人远晴负责,而武学修炼则由闻人穆负责。一些弟子说这闻人穆虽进门比较晚,但是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为人又宽和仁厚谦逊有礼。是以在众师兄弟间,颇受欢迎。
得罗子听着,连连点头,并一同称赞道:“不错不错,确实不错。”
配得上我们家小灵子。
转念一想,这闻人穆虽然帮了自己和左灵数次,和左灵也是时常心有灵犀。但是,好像,他从来没有正式表露过自己心迹吧。
又想到询问时一些女弟子脸上的片片飞红,和羞赧的笑声。得罗子觉得还是有必要确认下闻人穆的想法。
于是乎,得罗子来到了闻人穆的住所。
人不在。
得罗子想着自己并无歹意,闻人穆那么大度应该也不会介意自己去他家“观赏”一下。
又于是乎,得罗子摸进了闻人穆的房间。
房间布置简单,但清雅整洁,纤尘不染,书架上满是书册。
想不到这人修为不错,还挺爱看书,文武双全,不错。
书桌上有一瓷缸,里面养着一只乌龟。乌龟趴在缸底,眯着眼睛,一副慵懒惬意的样子。得罗子手欠,拿起来看了看 ,乌龟腹部花纹居然像一太极。得罗子啧啧了两声,放了回去:“想不到连乌龟都长得这么仙家风范。玄清山水果然养人。”
出来到院子,得罗子见院中一颗柿子树上还三三两两挂着几个柿子,大喜。忙上树摘了几个。
今日运气不错,有口福。
落地时,得罗子感觉地下有异,似乎是空的,心道,好你个闻人穆,居然有私藏。又暗戳戳地想,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比如某种禁书……。
得罗子一激动,卖力地把土刨开,居然从地下挖出来一坛酒。
小心翼翼打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得罗子闻着这味熟悉,仔细回想,不就是上次从焦木沙城撤退时,闻人穆给左灵酒囊里的酒,说是胡愿的心意。看来闻人穆是把酒换到坛中埋这树下了。
左灵当时顺手给了得罗子。这酒刚入口辛辣如烈火,然待那股灼热感稍褪,竟有醇厚回甘,直教人回味无穷,沉醉其中。得罗子在回去的路上优哉游哉地把酒喝完,连连称赞,又可惜左灵不会喝酒,没这口福。
得罗子心道这好东西居然还能在这碰到,于是找了个酒壶,悄悄灌了一壶。然后又小心翼翼将酒坛封好,埋了回去。做完这些,得罗子蹑手蹑脚出来,准备悄悄摸摸地回暖阁。
得罗子做贼心虚,有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挑了后山的小径,打算绕道回去。行至温泉边,突然一个声音喊到:“罗子兄!你怎么在这?”
得罗子本就紧张,听闻有人叫自己,直接一个踉跄,酒壶脱手,“哗啦”一声,酒壶整个掉进了温泉。得罗子吓得脸色煞白,回头看闻人淮叶正朝自己走来。忙顺了口气,故作镇静地迎上前去,免得闻人淮叶靠近温泉。要是入住第一天就被发现偷酒,之后这脸往哪搁。
得罗子双手拍拍闻人淮叶肩膀,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道:“淮叶兄,这么巧啊,哈哈哈,这在碰到了。”
闻人淮叶观其脸色有异,反手搭在得罗子肩膀上,略带担忧地问:“罗子兄,你不舒服吗?”
“怎会,哈哈哈。就是玄清待我和小灵子太好,想到在药阁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心中感慨万千,一时恍惚了。”
闻人淮叶眼神转为同情,道:“你和左兄弟受累了。”
“嗯!”得罗子说着双手回握住了闻人淮叶搭在肩膀上的手,一脸感动欲哭的样子,掷地有声道:“玄清不愧是众家之典范!”
闻人淮叶听后有点不好意思。得罗子趁机岔开话题:“淮叶啊,你这是要去哪里?”想到闻人穆不在屋内,顺带问道:“还有其他人呢?比如闻人穆。”
“后山那片柿子林尚有余果未及采撷。近日寒意渐生,我想把柿果尽数摘了制成柿饼,可留待冬日。穆师兄和景天兄带人下山去莫舸镇探查瘟疫情况,远晴师兄和柳前辈在在药房。不知罗子兄可愿与我一同前往后山柿子林?”
得罗子感叹闻人淮叶不愧是心思细腻之人,干啥事儿都体贴入微、考虑周全,欣然答应了其请求。
临走前得罗子回头看看,那温泉水面已重归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左灵睡醒已经日薄黄昏,睡眼惺忪来到中厅见得罗子正大快朵颐。
得罗子见他醒了,挥了挥手中的鸡腿,一脸愉悦喊道:“小灵子,快快快,今天有口福了。我和淮叶摘完柿子,去厨房磨了几道菜来。你是不知道,玄清这地方吃东西也有规矩,我可是和淮叶求了好久才多了几个荤菜。”
左灵道:“其他人呢?”今日竟然如此风平浪静。
得罗子咽了口菜,手中筷子不停,道:“知道你想问谁。闻人穆和姜景天下山去查看情况了,这东西可不能蔓延上沧澜之巅,不然老乌贼奸计就得逞了。”
见左灵默默动筷,没什么反应。得罗子继续:“话说,咱们就这样安心住下了?那个柳鸩和小冰山在研制对症的药方,我们,当然,主要是小灵子你,要不要帮帮忙?”
得罗子此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口无遮拦,没心没肺,但在关键事情上道德三观还是靠谱的。
左灵看向得罗子,耐人寻味地勾嘴一笑,道:“最有效的帮忙就是去邬牧,把紫线萝搞回来。罗子,你要去吗?”
说到紫线萝,左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得罗子撇撇嘴:“小灵子,你就少来打趣我吧。我就是觉得,白吃白住有点……不习惯。”
左灵扒了两口饭:“柳鸩师从柳洵,闻人远晴看起来医术也不差,他两那儿我们插不上手。倒是查探和控制瘟疫这块,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我两去帮忙了。”
得罗子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啥,上下打量了一番左灵,假装嫌弃地道:“我说小灵子,你好歹也去换洗一身。这身黑衣从翟家穿到现在都臭了吧,毕竟是在玄清,可不能这么埋汰。在仪容仪表方面你还得多向我学习学习。”
“是是是,”左灵唇角上扬,拖长音调戏谑道,“得老师说得对,小的吃完就去那温泉,将这身行头换得干干净净。”
饭食毕天色已黑,左灵拿上昨天闻人淮叶准备的衣裳来到后山温泉。后山温泉有三四处,散落各地。每个池子都不大,可容纳三到五人。左灵挑了个草木掩映,较为偏僻的池子,褪了衣裳步入池中。
刚入池,左灵只觉一股轻微的异香入鼻,想到沧澜之巅的温泉乃天然形成,偶有异味逸散,也属常理。因而左灵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泉水温热,不多时,左灵身体渐渐发热,脑袋似乎也有些晕乎乎的。清明的思绪慢慢变得混沌,眼前景象仿佛蒙上一层薄纱。左灵心下暗忖不宜多待,便要起身离开。可平时轻而易举的上岸穿衣举动,对于此刻的左灵来说却需要竭力凝神,才能勉强为之。
身体愈发炽热,思绪逐渐溃散,感觉到自己不对劲,左灵胡乱把衣服一裹,凭着残存的一点意念,踉踉跄跄向暖阁走去。
眼前景致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好像有个人影在逐渐向自己靠近。
闻人穆回山时已经入夜,听到后山窸窸窣窣的声响,便留心去查看一番。远远看有人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走着,纳闷玄清弟子怎会如此。
走近一看,居然左灵。
左灵此时眼神迷离,脸颊泛起红晕。闻人穆上前扶住左灵道:“左兄弟,你喝醉了?”
几乎是同时,左灵立马贴了上来,右手勾住闻人穆脖颈,左手环住他腰。嘴里嘟嘟囔囔:“回去,回去。”
闻人穆哪见过这个样子的左灵,又怕巡夜弟子撞见,单手把人抱住迅速往自己屋子里带。
回到屋子,闻人穆想把左灵放榻上。左灵勾着其脖颈不放,环视一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去!来人,快来人啊,玄清居然强抢民男啦。”
转头看向闻人穆,又嬉笑道:“嘿,你这强盗长得还不错。”
屋内光线稍好,左灵又贴得近,闻人穆才将其看得真切。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迷离而恍惚,似氤氲着朦胧雾气,此刻正盯着闻人穆。
闻人穆心跳加速,耳尖开始泛红,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连忙别过脸去,正了正心神,闻人穆道:“左兄弟,我们已经回来了,你先放手,我去,我去拿醒酒药。”
左灵听后,凑近闻人穆,用另一只手指戳了戳他脑袋,道:“什么醒酒药?谁醉了?你醉了吗?醉了你还干这强盗事,不知羞。”说罢对着闻人穆的脸又端详了半天,又道:“确实不错,出身名门仪表堂堂天赋异禀,还受人敬仰。”
闻人穆回头正准备回应左灵,眸光不经意瞥见一片白皙上泛着淡淡粉红,脸开始不自觉发烫,绯红爬满了整个耳朵。左灵衣服本就是随意裹上的,现如今一番折腾,更加松松垮垮,大半个肩头和胸膛露在外面。
担心着凉,闻人穆伸手欲把左灵衣服拉上,没想到左灵突然发力,反把闻人穆压在榻上。闻人穆感慨,人都醉成这样了,警惕心是一点没少。
左灵双手按住闻人穆肩膀,居高临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其实这个力道对闻人穆来说简直不痛不痒,但他却无任何动作。
两人僵持了一会。
左灵脸缓缓靠近,近到快鼻尖相对,眨了眨眼,左灵似有点赌气地道:“你不是强盗。你是个奇怪的人,莫名其妙救我那么多次。我不想理你,可是我又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杀我,还要保护我。我想讨厌你,可是讨厌不起来,我想离你远点,可是又怕……又怕……唉,真的好奇怪。”
闻人穆听罢,心跳更快了,怕什么?怕我真的离开吗?难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
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闻人穆假装镇静地沉声道:“奇怪吗?只是想找回那个月下意气飞扬发愿济世的少年罢了。”
左灵神情微微一滞,偏头迷茫了片刻,缓缓道:“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闻人穆踟躇了一阵,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毕生莫大的勇气,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左灵绯红的脸庞,轻轻道:“那就不回来,现在这样也挺好,你怎样都好。”
细密的睫毛颤了颤,按在肩头的手紧了紧,左灵眼角泛红,道:“是不是不管怎样,你都会在,都会……一直在?”
“一如既往,绝不更改。”
左灵闭眼,慢慢靠近。闻人穆看着这张逐渐放大到模糊的脸,心跳如擂鼓……
猝不及防,“哐当”一声,左灵倒在了闻人穆身上,脑袋一耷拉,搁在了闻人穆的颈侧,直接昏睡了过去。
闻人穆默默叹了口气。
这深秋的夜怎么这么热,后山有没有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