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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昆虫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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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允琛是个普通人。

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人。

他出生在外城第七区,父亲是个矿工,母亲是个纺织女工,科技让内城的人类不再需要低廉的劳动,却让外城的文明倒退了一千多年。

用人力是替代机械力是外城维持自身运转的,最省事,最廉价的手段,这导致很多年后,许多外城人都在反对机器引进,甚至还会蓄意破坏从内城运送过来的机器。

小时候,钱允琛想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做个伟大的矿工。

他的父母是把他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因为不想犯故意杀人罪,被迫收养了钱允琛,还要送他去上学。

外城的学校还采用几百年前的学制,小学六年,初高中各三年,大学四年,考研究生和博士还要更久。

钱允琛想读书,他的父母觉得,他是在浪费贡献点。

最后,钱允琛在学校图书馆学习了律法,拟定了一份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对赌协议。

十八年内,钱允琛必须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上外城最好的学校,并在毕业后还给父母五十万贡献点。

事实上,钱允琛完全可以起诉自己的父母,毕竟乌托邦的律法规定,所有孩子,特别是自然出生的孩子,都必须以教育法的规则用心抚养。

孩子就是乌托邦的未来。

但钱允琛没有,他怀揣着希望,或许他的父母是爱着他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也没有感受到而已。

从那之后,钱允琛的吃穿用度几乎是外城最差的,他的父母总是沉默,沉默地做饭,沉默地吃饭,沉默地看老式电视机,沉默地做家务,钱允琛试图和他们说话,但他们只当没有看见这个孩子。

他们讨厌自己。钱允琛能够感受到。

钱允琛其实很疑惑,如果父母并不想抚养他,那么把他送到联邦孤儿院不就行了,后来,钱允琛查了很久,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打零工挣来的钱去做了基因检测和DNA检测。

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捡来的孤儿,而是父母因为压力太大,犯下了错误,母亲在垃圾场生下了他,由于害怕被联邦律法追责,犯故意杀人罪,她不得不将钱允琛带回家里。

他们讨厌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后悔没有去拿联邦免费发放的避孕补给,但他们更害怕犯罪被关进监狱。

去了监狱,就意味着会被编排到最前线,直面污染区的怪物。

所以,他们沉默。

钱允琛是不被期待着降生的孩子,他注定无法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他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但他连购买芯片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笨拙地依靠自己并不完全开发的人脑,他努力了一百多年,终于考进了联邦总部,成了行政部的一个底层公/务/员。

从那天以后,他的父母便开始说话了,他们开始关心钱允琛的身体,关心钱允琛的工作,生活,关心钱允琛的一切。

钱允琛想要的一切,原来仅靠一个职位,一点钱就能换来。

后来,他的父亲因为被矿场压榨得了很严重的肺病病逝,他的纺织工母亲也变成了怪物,忽然之间,钱允琛失去了一切。

他明白,他必须爬得很高很高,才不会和自己的父母是一样的命运,于是,他算计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来到了霍无忧面前。

他知道,霍无忧是乌托邦最有权有势的人,只要能在霍无忧面前留下印象,他之后的路一定顺风顺水。

那时霍无忧还在着手复制人实验,那时,钱允琛见过的,冷漠得只知道杀人的霍山漪还在黑山羊研究所。

钱允琛在许多人的注视下被霍无忧点名上前,他甚至还没有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原本想着,要在黑山羊研究所的实验体发生暴乱的时候保护霍无忧。

他花重金买到了消息,霍无忧身边有内鬼,内鬼要让研究所的实验体发生暴乱,以此刺伤霍无忧,搅动乌托邦现在的政/治局面。

然而,霍无忧只是平静地让他抬起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钱允琛。”钱允琛咽了下口水,他不敢和霍无忧对视,他的野心太大,根本藏不住。

霍无忧忽然笑了,“好名字,你以后就来我身边工作吧。”

能够让别人感天动地甚至磕头的机遇,不过是上位者随口说的一句话。钱允琛在那一刻并不欣喜,也并不觉得悲哀,他只是平静地站着,然后装作激动地回应了霍无忧。

所有人都说,钱允琛很幸运,霍无忧是一个非常好的上司,她很温柔,很耐心,在她手底下工作,福利只多不少。

如果用钱允琛的话来说就是,她,像妈妈一样。

一个阅历丰富的成熟女性总是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人格魅力,在霍无忧手底下工作的那段时间,钱允琛一直紧绷着自己,他想做到滴水不漏,那样的话,霍无忧一定会夸他。

钱允琛希望,霍无忧能夸奖他。

在霍无忧手底下工作的第十年,钱允琛终于得到了他第一份非常正式的工作项目。

给复制人实验的罪魁祸首收拾遗物。

复制人实验。

一个有违人伦的实验,一个把人当做物品,把人的身体当做物品,把人的思想当做物品的,毫无人性的实验。

在这个实验中死去的人已经有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有的被埋在研究院后面的泥土里,有的被只做成标本收集起来,还有一部分竟然变成了怪物!

乌托邦公民万万不能接受的,就是怪物这样的威胁在隔离罩内存在。

紧跟着,复制人实验被叫停,实验负责人被问责,网上铺天盖地的商讨逼得实验总理人跳楼自/杀。

钱允琛要去收拾的遗物,就属于这位可怜的,从高塔上摔下来,摔得稀碎的总理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和钱允青见面。

那人并不叫钱允青,她有自己的名字,钱允青是钱允琛给她取的名字,但她具体叫什么,钱允琛忘记了,钱允青也从未对他说过。

钱允琛在那间极小的房子里待了很久。

他看见很多花草,很多装在透明的,小箱子里的飞虫,看到了许多贴在墙上的有关飞虫和植物的介绍的便签纸,看见了捡漏的木板床和营养舱,以及一个虫类生物学家的手记。

很少有人会觉得虫子这样丑陋的生物很可爱。

这位生物学家算是例外之一。

手记上记述着这位生物学家从旧社会一直活到新社会以来,她见到过的,所有的昆虫。

很小的时候,她春游时找到了一片长满绿苔的池塘,她在那里看见了一只漂亮的,鲜艳的七星瓢虫,瓢虫落在她的指尖,她观察了很久,在快要回家的时候,把瓢虫捏死了。

很清脆的一声响。

虫子没有红色的血。

死的时候像是人嚼了一口薯片就吐掉。

手记里大多都是这样的有趣时刻,关于昆虫知识只占很小一部分,钱允琛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完最后一片手记,他竟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不舍。

他在这房子里停留得越久,他就越悲伤,等他离开这间房子时,霍无忧就在外面安静地等他。

他们沉默地回到联邦,沉默地一起吃了午饭,霍无忧让他检查那位生物学家的遗物里是否有重要信息或线索。

钱允琛味同嚼蜡,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霍无忧:“我可以和这位女士见个面吗?”

联邦第一培养院,十七号诊疗室内,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钱允琛“唔唔”地挣扎着,钱允青站到他身旁,此时此刻,他们都是穿着白裙子的小羊羔,他们都是平等的。

钱允青笑了一下,对他说:“你好像要死了,钱允琛。”

话音落后,霍山漪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我给钱允琛注射了麻药,如果没有钱允青的话,你可能很容易就能杀死他,”白逐因笑了一下,看了眼时间:“你还有十八分钟。”

“我们脆弱的同盟这就要瓦解了吗?”钱允青站到手术台前,“我并不想与你为敌,霍山漪,我们是好朋友。”

“但是我必须保护钱允琛,”钱允青身体上的裂缝逐渐变大,像是要把她的身体完全撕裂一样,无数只黑色的飞虫从她的骨血里挣脱开,“我只能,请你去死,霍山漪。”

迟玱没召唤出藤条,在浓郁的血雾中,霍山漪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们的梦想就是杀了我吗?”

“并不是,他的梦想是获得自由。”钱允青指着钱允琛说。

这样听起来,钱允青似乎并不是永远的钱允琛的同盟。

“那和杀我有什么关系?”霍山漪很疑惑。

“我也不懂,”钱允青笑了一下,“我只知道他很想让我也自由。”

“那你自由吗?”霍山漪问。

“我觉得其实我很早就自由了,”钱允青顿了顿,“但我还是要杀你。”

霍山漪挑眉,在她召唤出长钉之前,巨大的黑洞将她和钱允青湮没。

白逐因抬起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末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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