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漪不是第一次接触到所谓人造人的概念。

现在联邦军部的一部分，联邦巡逻队，甚至是一些从事简单医学的工作者，都是人造人在进行工作。

人造人和机器人一样，遵循三个法则：

一、一切以人类共同利益为优先级。

二、重大事务无决定权限。

三、人类有权剥夺任何除人以外的人造物种的人权。

以及，在这三个法则之外，所有人造人的脑机都会被正常人类多一条连接，以保证他们可以直接听从乌托邦首脑霍无忧的命令。

这也是为什么守旧派势力不大，但依旧能够在政治舞台上十分活跃的底气。

而被霍无忧断开连接的人造人，会直接被通缉到联邦内网上，直到他被彻底销毁。

迟玱没被断开了连接，但他并不觉得害怕，他只是看着霍山漪，说：“和我建立连接，从此之后我就是完全属于你的造物。”

霍山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我为什么要和你建立连接？我需要你吗？”

这是一句略带讽刺的反问。

迟玱没不明白霍山漪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建立连接，这是免费的，他自认为自己如此廉价，对霍山漪来说，建立连接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这代表，霍山漪会拥有一条绝对忠诚的狗。

但霍山漪只是看着他，就像十多年前，迟玱没在监视器后面，霍山漪在培养院里，和他对上视线那样。最后霍山漪挪开视线，转过身，往教堂的顶层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迟玱没只能跟在霍山漪身后，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而他的疑惑在见到夏有晴时到达极致。

为什么夏有晴要问自己存在的意义？为什么夏有晴要和霍无忧谈判，她不也是霍无忧创造的造物吗？造物被创造的意义就是服务于造物主。

迟玱没和夏有晴都是造物主遗留的特列，他们从未被清洗过记忆，夏有晴觉得痛苦，但迟玱没从未这样思考过，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蠢，也或许是因为，植物系异能放慢了他思考的能力。

这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霍山漪没有兴趣和他做什么连接，也没有兴趣和他做什么主仆，就算没有迟玱没，她现在也有可靠的朋友。

她只想弄清楚，上一个人类霍山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穿越到这个未来世界，以及，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真正方法。

“霍无忧，你的女儿背叛了你。”和霍无忧对峙的夏有晴终于再次开了口。

“她已经死了。”霍无忧神情平静，她有很多女儿，她们都死了。

“是，是死了，但她两百年前曾经联系到了我，告诉了我一个总部秘辛，”夏有晴顿了一下，“乌托邦的首脑霍无忧秘密开展了一个黎明计划。”

这时，霍无忧才觉得事情有些有趣，抬头看向和她谈判的夏有晴。

“在一向排异的乌托邦，黎明计划居然升级要让人类和怪物共存，甚至霍无忧还想让怪物主导乌托邦的法则，简直荒谬！”

夏有晴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花了多少年才找到人类最后一片净土，又花了多少年才建立乌托邦，让D级怪物生活在外城已经是最后的退让，难道我们还要一退再退吗？！”

李花和白见霄都没有听过什么黎明计划，但她们对怪物的观感都很差，听到这话时也不自觉地开始皱眉。

霍山漪倒是无所谓，在她看来人和怪物，异能者和怪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霍无忧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解释。

“我们花了几百年时间将病毒赶出去，你现在又要主动引进病毒，甚至在两百年前你就已经着手开始这个计划，从联邦第一培养院开始，放置栽种原本应该被严格管控的厄洛斯草，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计划威胁到全乌托邦公民的性命，应该投票表决，再实行，至少听听民众的意见？！”

“你知道我现在变异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培养院的那株厄洛斯草改变了我的基因才让我这么痛苦吗？！你想让乌托邦的民众都活得这么痛苦吗？！”

“你要毁了乌托邦吗？！”

夏有晴几乎歇斯底里，然而，站在她对面的霍无忧依旧平静。

“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异能者，我的异能也因此发生了变化，或者说，我现在已经是怪物了，而任何能够看到我原本的样子的人，都会因为我的异能而变成怪物，或早或晚。”

“我的前经纪人宋常英，喜欢我的即渔，培养院的老师明念，覃乐，培养院的一切，都会被我的异能侵蚀，你看见天空中出现的圆洞了吗？这里就快要变成深渊了。”

夏有晴说完便放肆大笑起来，然而，霍无忧始终平静，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要杀了你，替我自己。”下一秒，夏有晴拔出一直系在她腿间的枪，朝霍无忧的方向扣动板机。

然而，子弹还没有刺穿霍无忧的额头，就在空中瞬间湮灭。

傅朝阳朝夏有晴的方向走了一步，只要霍无忧一声令下，夏有晴就会在三秒之内灰飞烟灭。

但霍无忧始终沉默。

白见霄此时也站到了霍无忧对面，李花没有站到霍无忧身边也没有去帮夏有晴。

霍山漪在X的提示下点开了联邦内网，上面对霍无忧的审判已经叠了几百层，但联邦总部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夏有晴居然一直开了直播，她的影响力太大，总部就算要引导舆论，也不能直接强行镇压。”霍山漪蹙眉。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如果霍无忧真的因此死去，那么霍山漪的很多问题都不能得到答案了，“联邦那些数据型异能者呢？他们还没有启动紧急公关？首脑如果倒台，整个乌托邦的稳定肯定会受影响。”

迟玱没眨了下眼睛，“我去问。”

他在总部工作过很久，又在霍无忧身边工作过很久，数据系异能者的联系方式他还是有的。

如果他没有，霍山漪更是会觉得他没用。

然而，异能者给迟玱没的回答却让迟玱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霍山漪。

“直接说。”霍山漪垂下眼帘。

“他们说——”迟玱没顿了一下，“是首脑自己阻止他们公关的。”

霍山漪愣了很久，最后她忽然笑了，转头跑上教堂，在一群混乱的人中间大喊一声：“李花！控制住夏有晴！”

李花猛地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化作狼形，朝夏有晴的方向跑过去。

此时，联邦培养院那些被圆洞侵蚀的老师也快速跑了过来。

怪物覃乐召唤出一个巨大的方框，将李花框在原地，其他老师则将一直对夏有晴紧追不舍的傅朝阳团团围住，最后，来到霍山漪面前的，是霍山漪曾经的年级主任——明念。

联邦第一培养院里所有的人很早就变成了怪物，她们的外表看起来好像和人一样，但内在已经被痛苦腐蚀，或许两百年前，异化就已经开始，只是从来没有人关注过，这个培养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人会因为避免麻烦而忽视问题，甚至，人会因为避免惩罚而掩盖问题。

谁也不想承认培养院出了事，谁也不想发现培养院出了事，不然联邦的律法可不是吃素的。

培养院里的人都在假装正常，试图给予自己一些安慰，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很早以前，联邦就放弃了他们。

“我的小漪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念你，我想你来看望我，想你来告诉我，你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明念轻轻地笑着：“可是你一直没有来，你已经毕业整整一年了，你明明说过，会回来看望我。”

霍山漪没有回答，她不喜欢明念，不喜欢覃乐，不喜欢即渔，联邦第一培养院的一切。

十年前，为了让她们这群复制人安分下来，明念每周日都会挑选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进行处罚。

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进入十七号诊疗室，由明念亲自进行电击治疗。

任何不听话的孩子都是有病的，不正常的，对于明念来说，比起教育，她更喜欢惩罚。

霍山漪在明念收下待过一次，因为她不说话，内向，被明念认定为不合群。

霍山漪那时还很怕痛，她再三向明念保证之后一定会开朗活泼，但明念并不听她讲话，而是温柔地说：“没关系，小漪，很快就结束了，这个真的不痛，你只是生病了，我来给你治病。”

每周日，应该守在十七号诊疗室的白逐因都会去总部向霍无忧进行汇报，那是唯一一天，明念有权使用十七号诊疗室。

“我那只是客气话。”霍山漪并不觉得自己和明念的关系很好，任何在培养院学习过的学生都不会喜欢明念。

“可是孩子们都很喜欢我啊，”明念微笑着朝霍山漪靠近，“你不喜欢我吗？小漪，你不喜欢我吗？！！”

忽然间，明念提高声音，与此同时，她脸上的五官开始不断扭曲，旋转，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漩涡。

“你，不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