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丢三落四得如出一辙的祖孙俩,尹遥笑着摇了摇头。刚进屋的许二郎忙抬起手:“阿婆,鸡我方才留在院中了,其他的都在这儿呢。”
许婆婆又朝沈老太太道:“老姐姐,我这上门也不知带点啥好,就给你拎了两只鸡,又带了点儿鸡蛋和……”说到这儿,她忽然放低了声音,带着些笑意道,“还带了点儿牛肉!”
本朝有令禁止屠宰耕牛,因此百姓们很少有机会能吃到牛肉,平日里都是以鸡肉、羊肉、猪肉为主。但律法也规定,若耕牛意外死亡,则不追究责任。
因此若是家中有乡下亲戚,偶尔倒也能吃到些“意外”死亡的牛肉,只不过即便如此,百姓们也大都是关门吃牛,以免节外生枝惹出麻烦。
这不,尹遥都来到大唐这么久了,还没吃过牛肉呢!
看到两条纹理这么漂亮的牛肉,她不禁眼睛一亮,十分雀跃地道了谢,抬手接过拿出去放好。许二郎看着她兴冲冲的背影,一时有些出了神。
两个老太太眼睛尖得很,当下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一同笑了起来。
尹遥刚到厨房里放好了牛肉,又把煮好的山药和红豆都捞出来晾在一边,往陶瓮里倒了水,准备熬制糖浆。
这时,她听到外面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听着像是什么东西在飞。
什么东西在飞?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方才许家祖孙口中“留在院中的两只鸡”,一时间满脑子问号:
鸡?许二郎留在哪里了?刚才自己经过院中也没看到啊?
她赶忙跑出厨房,只见两只威风凛凛的……
对,就是威风凛凛的鸡,正在院中央……掐架?
“咯咯哒!”
“喔喔喔!”
“咯咯咯咯哒!!!”
“喔喔喔喔喔!!!”
其中一只体型高大、毛色艳丽,颈部和尾部长着五颜六色的尾羽,头上还顶着个又大又鲜红的鸡冠,看着精神极了。
另一只稍微小一些,但长得极为敦实粗壮,正昂着头跟另一只对掐!
两只鸡从院中央打到了房檐上,从房檐上又啄到了白菜堆里,直啄得羽毛满天飞,扬起了一院子的尘土。
看得尹遥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只想仰头问苍天:“不是,这公鸡和母鸡怎么还能打起来啊!”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陆娘子和许二郎也从正屋冲了出来。
看着这惨烈的战场,许二郎傻了眼,喃喃道:“我……我分明是绑好了……放在院子角落的啊?”
还是陆娘子先缓过神儿来,从旁抄起个筛麦麸的簸箕,趁着两只鸡咬在一起时,纵身一跃,将簸箕倒扣在了它俩上面,又合身扑在那簸箕上。
两只鸡被扣在她身下,还一直扑棱棱地掐架,可见是真有活力,都快按不住了!
尹遥见状也赶紧跑过去,帮她一起压着那簸箕,许二郎又搬了块大石头压在上面,这才把两人解救出来。
三人从地上爬起来,都是抹了把冷汗。尹遥心有余悸:“这样儿也不行吧,一会儿该不会给掀了吧?”
许婆婆和尹七娘这会儿也出来了,瞧着自家孙儿惹出的祸,许婆婆恨铁不成钢:“二郎,快想想办法啊!”
今儿阿婆说要去沈家拜访,让许二郎挑两只鸡带上,他便兴冲冲从自家鸡窝里挑了两只长得最漂亮、最建硕、精神头儿最足的鸡,还寻思着正好一公一母,公的可以留着打鸣报晓,母的则是养着下蛋,岂不是两全其美?
结果没成想,这两只鸡也是精神头儿过于足了,路上倒拎着时还算老实,一放到沈家院子里就开始互啄,把草绳都给啄断了,又在沈家上演了一场全武行,这给许二郎悔的哟!
被自家阿婆吼了一嗓子,他手足无措地环顾了一圈儿,寻思着该怎么弥补过失,终于瞧到院外有棵大柳树,便跑了出去,折下一大把柳条又跑回来,坐在院中开始埋头编鸡篓。
只见他手脚灵活,不过片刻便编出了小半个。
见状许婆婆放下心来,朝尹遥和陆娘子笑道:“这儿有婆婆看着,保证不会再出岔子了。”
尹七娘也踢踢踏踏地跑到了院子中,好奇地蹲在簸箕旁,捡了根小木棍儿戳那两只鸡:“阿姐,这鸡好活泼哦!没事儿,七娘也看着呢!”
尹遥失笑,直道无妨,又叮嘱七娘仔细些,别被鸡啄了,这才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跟陆娘子一同返回厨房。
小陶瓮里的水早就烧开了,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蒸汽,她往里加了些饴糖,抽出些柴改成中火不停搅拌,熬出一锅浓浓的糖浆。
她又朝窗外看去,这么会儿功夫,许二郎已编好了一个鸡篓,正小心翼翼把簸箕掀开一条缝,尹七娘胆子倒是大得很,一把便将那母鸡抓出来,塞进了篓子里。许二郎又一抽最上面的柳条,将口子扎紧了。
两只鸡分开后也消停了,尹七娘兴致勃勃地左瞅瞅右瞅瞅,嘴里还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许二郎也继续编第二个鸡篓,尹遥放下心来,专心投入到烹饪中去。
用勺子柄将山药小心去皮,放入石钵中,再加入煮好的红豆和糖浆,一同捣碎成泥,盛入模具中,一个个倒扣在盘子里,软糯又甘甜的赤豆薯蓣糕就做好了。
陆娘子那边炸好了肉段儿,继续下锅炸茄盒,尹遥也开始烹制糖醋里脊。
起锅热油,待油微微冒烟,倒入事先用米酒、糖、香醋、粗盐、葱姜、生粉调好的芡汁儿,快速翻炒,再加入小勺高汤。
这高汤还是她昨儿用猪脊骨提前熬的,这会儿也重新烧开了,味道鲜得很。
如今这厨房里用的都是陶瓮陶釜,蒸煮倒不在话下,但陶器不能长时间干烧,导热也不够快,煎炒就勉强了些,火候会差点儿意思。
尹遥琢磨着,如今先凑合着,等自己有钱了,还是得去打口铁锅才行。
只不过在古代铁矿可是国家管制品,民间流通很少,因此价格十分昂贵。打一口铁锅怕不是要花上几贯钱,还得努力赚钱才行啊!
她手上不停,快速下入炸好的肉段儿,翻炒均匀后,每一根都裹满了金黄色的芡汁儿,看得人口水大动,盛出来再撒上些芫荽,尹遥端起盘子笑道:“开饭啦!”
许二郎也编完了第二个鸡篓,将那只大公鸡也收了进去,把两个鸡篓并排放在了院墙边儿,搓着手憨笑道:“三娘,今儿是我大意了,实在是对不住啊,我下午再帮你围个鸡舍吧!”
许婆婆则是戳着自家孙儿的额头,吩咐道:“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去给三娘围鸡舍!”
“你们可别说,这斗鸡还挺有趣儿的,平日里想看还得花钱呢!”尹遥并不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笑着调侃道。
尹七娘还依依不舍地瞧着那两只鸡:“阿姐,咱们家以后是养着它们吗?”
“没错儿,日后喂鸡和捡鸡蛋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如何?”尹遥监督妹妹洗净了手,又笑道。
尹七娘高兴地蹦了起来:“好耶!”
糖醋里脊、香酥伽盒、猪骨汤、赤豆薯蓣糕,许家祖孙俩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惊讶得合不拢嘴
许婆婆拍拍沈老太太的手臂,笑道:“这都是三娘做的?看来你们沈家的厨艺是有传人了啊!”
尹遥却不居功,称今儿这菜有一大半都是舅母的功劳呢,陆娘子赧然:“儿媳哪会什么厨艺,还不是三娘教我?否则啊,我连锅铲怎么拿都不知道呢!”
“别相互夸嘴了,吃饭吧!”沈老太太笑瞪了二人一眼,打断了这对舅甥兼师徒间的相互吹捧,“妹妹,二郎,快尝尝味道如何?”
许二郎夹了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一嚼之下只听咔嚓一声,裹的面糊被炸的极其酥脆,里面的肉段儿又是嫩嫩的,夹杂着酸甜的汤汁儿,一齐在口中爆开,把他香得直迷糊。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又夹了一块放在口中,慢慢地品了半天,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夸赞道:“外焦里嫩,酸甜可口,回味无穷啊!三娘真是好手艺!”
许婆婆笑道:“我家这二郎啊,从小就喜欢吃酸的甜的,这回可是让他享受到美味了!”
说着自己也盛了块赤豆薯蓣糕在碟子里,用筷子夹了一点儿送入口中,最开始还不敢用力,只轻轻咬了一口,却发现竟然入口即化,甜糯的薯蓣融化在口腔中。
她感慨道:“老婆子年岁大了,牙口不行了,这糕点倒是又软又糯,嚼都不用嚼,我吃着受用得很。”
尹遥给每个人都盛了碗猪骨汤,笑道:“这赤豆薯蓣糕最是温补,不仅可以增强脾胃,还可以改善视力听力,长期吃还能延年益寿,待会儿我再给您装点儿带回去,给许阿翁也尝尝!”
“三娘真是有心了!”
沈老太太又问起,怎么没见许家大郎。许婆婆一脸自豪:“我家大郎如今啊,正在学院中苦读,准备院内的选拔考试,若是能侥幸通过,就可以参加年底的省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