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你快走”回荡在姜弥耳畔,她是被姜莉推上车的,左臂还隐隐作痛,但她却并不觉得多痛了。
姜弥拧着眉,悲悯的眼底闪过诧异之色。
她想不通。
明明是一个爱慕虚荣又贪生怕死的女人,为什么会为了救她牺牲性命?
因为是她的女儿吗?可姜莉自始至终不是都把“姜弥”当摇钱树吗?
她真的想不通。
在这之前,她没遇见过这样的难题。
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河,姜弥的眼眶不受控的,模糊了。
她难以置信地摸着眼睛。
她竟然哭了。
不是虚假的泪水。
这种感觉……
好陌生。
姜弥难得一次拥有了人的感受。即便她本就是“人”,可上一次真心落泪是什么时候,她早就不记得了。
姜弥的下半身有些发麻,她缩了缩脚趾,试图让它恢复正常。
倏地,她想起了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她扭头凝视霍听生。
男人的黑色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那宽大的骨架上,头发也长了许多,几乎遮住眉眼,面色苍白,显得格外阴郁。
他正盯着姜弥,手指按下按钮,车里升起挡板,将车内的空间分隔开。
她的眼睛湿润着,他蹙了蹙眉,伸手想抹掉那晶莹的泪珠。
可她却躲掉了。
她已经厌恶他至此,甚至不愿意他帮她擦眼泪。
从一开始她对他全都是虚情假意。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霍听生的呼吸逐渐急促,他死死捂着胸口,眼底的戾色翻涌。
他重重地抓住姜弥的肩,质问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弥,你太狠心了。”
反观姜弥倒是十分平静,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说:“这就是你的命。”
霍听生瞳孔紧缩,她就那么事不关己吗?她为什么说得那么轻飘飘?即便如今落在他手里也是如此吗?她就那么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最可笑的是,他还当真如此。
他对她下不去手。
他舍不得。
“可我爱你。”
“就算你讨厌我,我也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霍听生顿了顿,唇边勾起了一个危险的笑,补充说:
“小弥——”
“你喜欢谁,谁就得死。”
姜弥闻言,嗤笑一声,说:“阿生,我最喜欢你了。”
即使知道她所言非真,可听到这话时他依旧心里一滞。
她柔软细腻的皮肤白亮动人,散发着神性的光辉,柔声问:“那你要去死吗?”
男人并未动怒,只是自嘲地说:“我本来就要死了。”
他为她挽着垂落下的碎发,眼神痴迷。
“小弥,陪我。下地狱,也要陪着我。”
“我们永远不分开。”
*
霍听生带姜弥回了曼谷的别墅,清莱那边已经被毁,可这里依旧一片祥和,佣人们看见姜弥回来了列队欢迎。
但她知道霍听生对她并不放心,别墅外四处都是他的部下,他们监视着她,防止她逃出去。
起居室内,姜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正用榨汁机做橙汁和葡萄汁,刚做好,将榨汁机放进水池里冲洗着。
姜弥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身材曼妙,婀娜多姿,是个丰腴的女人。
过了会儿,她回身问:“姜小姐,您要橙汁还是葡萄汁?”
“橙汁。”
“谢谢,莉娜。”
莉娜端了杯满杯橙汁放到了姜弥面前的茶几上,说:“是我。”
她又问:“姜小姐,您不意外吗?”
姜弥笑着摇了摇头:“公主号邮轮上跟踪我的人也是你吧?”
“是我,”莉娜咬着唇,她像是在犹豫,“我只是想留在霍先生身边,您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姜弥没反驳,当初的确是她联系了霍麟天解决掉莉娜。因为这个人不安分,她甚至添油加醋,姜弥怕她坏事。
可如今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了。
姜弥问:“霍麟天当时把你弄到哪里去了?”
莉娜:“原来是他……我醒来后就在缅甸,那儿真是乱极了,不过我小时候就是一个人偷渡过来的,所以这难不倒我。”
“姜小姐,如今您回来了。我知道,如果您想除掉我轻而易举,可我告诉您这些,我希望……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一下,我目前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霍先生,只跟他说是我自己出去走失了。”
“我说这些并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莉娜解释道。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已经语无伦次。
她没有想到,姜弥竟然完全没有被触怒,她轻轻抿了口橙汁,说:“我成全你。”
“您说什么?”
“帮我离开这儿。”姜弥定睛望着她。
她惊诧地睁着眼,没说话。
莉娜走了。
姜弥叹了口气,她的手机早就被那个署长收走了,现在浑身上下一个可以用来通讯的工具都没有。
霍听生又不允许她出门,相当于把她软禁在这座别墅里,当下她只能找别人帮她。
这里其他的佣人们定然是不敢做这件事的,只有莉娜可以。
但她竟然就那么走了,没说行不行。
不过姜弥也并没有过于担心,她失踪了,想必霍麟天肯定着急坏了,他会来找她的。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霍听生这里。
电视上播着新闻,现任警署署长萨利卡私人宅邸发生大爆炸,萨利卡本人及家属、佣人、前往宅邸汇报工作的下属等在内十余人全部死亡。
报道上还说发现了一具女尸,其并非萨利卡关系网内的人,并且来自中国。而她真正的死因并非爆炸,而是在那之前就中了一弹,足以致命。
前副署长上位署长,下令调查爆炸的事。
姜弥的手指有点僵,她面无表情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这些全都是霍听生的手笔。
姜弥没想过他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一个将死之人,真是够疯的。
与此同时,宽大的卧室内,男人拨通了一个电话。
“塔纳叔,我们的交易还可以继续。”
“哦?”那边颇有兴趣。
“杀了霍麟天。”男人说。
那边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男人:“这我不能答应你。”
“天他当时放了我一马,我欠他一条命。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所以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干涉不了。”
塔纳是极有原则的人,他说一不二,不再听霍听生的条件,挂断了电话。
霍听生紧紧攥着手机,冷白色的灯光映在他的半边脸上,显得有些阴寒。
良久,他才放下手机,驱动轮椅去了隔壁的房间。
夜晚,姜弥并不困,这种情况下她完全睡不着。
房门突然被推开,来的人是霍听生。
他艰难地站起了身子,走向她。
最终,他坐在了床边。
他环抱住她,想蹭蹭她的脸,被她躲开了。
她捏着他的下巴,警告说:“离我远点。”
霍听生却反握住她的手,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
两人的处境十分分明,现在明明她才是那个被困的人,他本该对她有完全掌控的权力,可她却依旧这么对他,半点不顾忌。
“你就这么讨厌我。”
姜弥原先并不讨厌他的,他对她那么好,她做的一切虽然都有目的,可她和他无冤无仇,她怎么会讨厌他呢?
可他却间接害死了姜莉。
姜弥并不喜欢姜莉,对她自然没有对母亲的情感,甚至她不知道对母亲应该有的情感是怎么样的,可她并不想姜莉死,她不该死。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霍听生和她才是彻头彻尾相同的人,他们都极擅于伪装,实际上他们恶毒、自私、冷血。
她讨厌这种感觉。
所以她不想再和他亲近。
霍听生被她这副淡然的模样触怒了,他沉着脸,嘴唇有些苍白,低垂的眸子里都是红血丝。
“你是不是觉得霍麟天会来救你?”
姜弥被看穿了心事,眼神有些意外——她对此并无其他的感想,只是在表演一种意外而已。
他恶狠狠地说:“别想了,警署新署长上位,他先前就与萨利卡立场不同多有矛盾,为人据说十分正派,想必一定会清理门户。”
“哦对了,我已经将那些证据都交给了警署。”
“霍麟天做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能要他的命。”
“他现在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
一想到这儿,霍听生觉得畅快极了,这也是他计划除掉萨利卡的真实目的,他早就算到了最后这一步。
霍麟天是一定要死的。
男人阴沉的声线变得愉悦了许多,他说:“夜深了,小弥,快睡吧。睡好了,我们明天好启程,我们去北海道。”
翌日
姜弥几乎一夜未眠,她倒是真的有点担心霍麟天的安危,无关他的死活,而是芯片还在他手里。
她正烦恼时,有人轻轻敲响了房门,没有直接进来,那就不是霍听生。
是莉娜。
她问:“我该怎么帮你?”
姜弥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她来的真是时候。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外头传来一声巨响,姜弥推开窗,轰隆隆的嗡鸣声率先环绕耳畔。
黑色的旋翼疯狂搅动着,是直升机!
直升机悬停在半空,男人垂眸,从上面扔下来条绳子。
姜弥捕捉到他的视线,直接翻出了窗子。她抓紧绳子,上头一用力,将她拽了上去。
舱门被迅速关闭,直升机立即升空驶离。
直升机内是霍麟天和布坤。
这里并不是禁飞区,但要是开私人直升机要事先向政府报备,但想来霍麟天绝不是会乖乖按照规矩做事的人。
他本就被警署盯上了,如今还如此高调,这让姜弥没有想到。
她刚想开口,男人便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他就像老鹰庇护幼崽那样,双臂将她紧紧桎梏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男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隔着单薄的衣料,心跳声震耳欲聋。
姜弥挣扎着捶打他的后背,他终于松了些力道,却仍不肯放开她。
她能察觉到他身上细微又毫无节律地颤抖。
“你没事。”男人闷声说,嗓音低哑。
他以为她死了。
得知她被萨利卡抓走,又听闻爆炸的消息,他几乎疯了一样。直到此刻,她真真切切地被他抱在怀里,他才终于确认——
她还活着。
那是他第一次害怕失去。
“我没事。”姜弥轻声回应。
霍麟天缓缓松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像是确认她的存在。
他说:“对不起。”
姜弥温柔地笑了笑:“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晚上没睡,姜弥早就疲倦了,她躲在霍麟天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算安稳。
醒来时,情况似乎有点糟糕。
布坤紧盯着雷达屏幕,眉头紧锁:“天哥,甩不掉这群条子。”
“他们追的是我。”霍麟天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他从一开始就关闭了应答机,虽说冒险去了市区,可凭借布坤的飞行技术早就能甩掉那群追击的人。
“我身上有定位器。”
眼下的情况并不难猜,姜弥刚想问他为什么不丢掉?可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丢不掉的,”他摇头,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在这里。”
早在很久以前霍东廷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在霍麟天身体里植入了特制的定位器,如今早已深埋血肉。
姜弥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匕首上。
他笑:“怎么,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