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对于堡主您来说,或许没什么用。可是对于这头牛来说,这就是它的毕生价值了。因为,它的眼泪代表着,它有情绪。”路绒顿了顿,满脸悲悯地看了看牛,又胆怯地看了看那堡主,便很快低下了头。
那堡主的眼神太过锋利,他甚至不敢直视。
忽而,堡主笑了笑,语气有些和善,但给人的感觉却令人发惮:“小朋友别怕,你且继续说。”
“小朋友”瑟瑟发抖地说:“书上说,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所以我们不能仅仅看到它的肉食价值,还应该看到它的情绪价值。我曾经电视上的新闻讲,一头主人家一直养的牛,每天都送小主人上学。还有一头老黄牛,在小主人即将掉落梯田时,救了小主人一命。牛是有灵性,有情绪的,虽然不能用一时的秤码去估量它的价值,但只要它还活着,就算它拉不动犁了,它的这些其他价值也总有能体现的机会 ,或许就在某个关键的时候,您就会发现,您是真的需要它。”
“更何况这头牛陪了您那么多年,如果您在它的衰老之际,亲自取了它的性命,在以后的日子里,您难道不会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头陪伴着您的牛?您难道不会后悔当初为了饱腹之欲而做出的决定吗?”
堡主默了默,像是在思考他这话的合理性。
“你说的没错。”片刻之后,堡主很快开口了。
路绒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他虽然不懂人类情绪,但论价值来说,他还是能讲一点道理的。因为,路绒自己就是因为可爱价值,才能够一直留在主人身边呀。
身后众人也皆松了一口气。
却有一个人,面色却逐渐凝重起来,紧攥着的手已然青筋暴起。那人便是宁曜。
因为几句话便改变了主意,这可不是堡主的风格。
城堡内高顶上的花灯突然闪了一下,似有滋啦电流闪过的声音,大厅外魔鬼的影子一晃而过,各种虫蚁鸟兽狂躁不安,似有大雨来前的征兆。
城堡内又恢复亮堂如初,整个大厅内依旧平静无波,一切异动仿佛都没出现过。
“啊啊啊啊——”路绒下意识发出了咆叫。
堡主突然伸出了手,毫无征兆的伸向了路绒的脖子,又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
“小朋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路绒身旁的沈亿,他被吓得腿脚都在发抖,腿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向后倾斜,但仍然壮着胆子问道:“你……堡主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路绒感激地看向沈亿。然后便见沈亿默不作声的又向后挪了几步,手还偷偷伸向了自己那没几个用处的破符咒袋,像是随时要洒出来一堆黄符纸的样子。
小白已做好要冲上去的准备,却被宁曜默默按住了。
宁曜这时却是放松了下来,不在像刚才那般紧绷,他声音十分低的说道:“没事的。我还算了解这个人。他如果想要路绒性命,不会像现在这般,要么他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么就是直接悄无声息的取走人性命。”
堡主忽然笑的阴寒:“怎么这么轻?没吃过多少饭吧?”
“我,我不吃饭。”路绒一边做着毫无用处的挣扎,一边无力的小声回道。
“既然不吃饭,”堡主幽幽道,“那想来也不好吃。可是你说的话,虽然合理,但我真的很不喜欢,这该怎么办呢?”
“本堡主虽然讲规矩,但也有点自己的小情绪嘛。你确实通过这头牛的另外一层价值,解答了这头牛该杀还是该留的问题,但其中有几条确实很不符合本堡主的心理预期。比如说……”
堡主诡异地冲着手里的路绒笑了笑:“杀了这头牛,我并不会后悔。虽然它陪了我很多年……但是,它毕竟只是一头牛呀。”
路绒渐渐放弃挣扎了。他现在逐渐有点明白人类喜怒无常的情绪了。当有人提到好的地方时,人类就会想起来不足之处。当有人提到坏的地方时,人类又总会想到这个东西有多好。
因为人是真的很自大的生物呀,总以为自己能主宰别人的一切。人类下意识的反驳,便是这种掌控欲最强烈的说明。
他一个不谙人事的玩偶,还以为自己真的能说服堡主了。
可笑,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可笑!
“这可是如何是好呢?”堡主拎着手里的“小鸡”,如同一个登基了的帝王,往下周环视了一圈。
“杀了你也没用,理由还不充分。要传出去,外面的人不得把本堡主说成一个坏人,一个饥不择食连棉花都吃的坏人,那以后谁还会来这里做客呢?”堡主纠结了半天,好像这个问题真的很困惑他一样。
这时,在下面观察了许久的骆吉站了出来:“堡主,鄙人有话想说,不知堡主可否愿意一听?”
堡主冷眼盯了骆吉半天,忽然幽幽道:“你这人……不是两个月前才来过吗?”
骆吉笑了笑,做了个鞠躬行礼的姿势:“回堡主。自上次一来,鄙人离开之后总会想起堡主的热情招待,逢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念起堡主的好。城堡的佳肴是世间少有的美味,每每念起总想再次回味。想来或许是上帝听到了我的心声,这才赐予我再次来此的机会。”
堡主听完这话,放声大笑了几下,才说道:“你很有趣。看来这次能来这么多人,也有你的功劳。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是说的好,本堡主有奖励!”
奖励?
掉在半空中的路绒呆呆地看向骆吉那平淡如常的脸,怎么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骆吉直起了身,说:“堡主,鄙人刚才想到,如果是客人说了令主人不高兴的话,主人生气是应该的。主人好生招待,客人却还对主人不礼。这样的客人不仁不义,是没有价值的。”
远处沈亿大惊失色,他想干什么?他想对小朋友捅刀子吗?!
宁曜看过来的眼神也渐渐变得骇人起来。
“只不过……”骆吉话音一转,无视掉周围这些人送过来的眼神“刀子”,温良有礼地继续说:“这小朋友应该算不上客人行列吧?堡主此次的客人名单里似乎没有他。他从那后面柜子不知名的通道过来,到底是什么身份,还需堡主自己定夺呢?”
路绒心里一阵害怕,做贼心虚似的缩了缩自己身体。
堡主听完,眯着眼睛有意无意地朝着宁曜和小白这个方向扫视了一眼。
小白被这眼神盯地发怵,但面子上仍然装作无事发生。
与他相反的是宁曜,心里稳得一批,面子上却流露出一丝的慌乱。
堡主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似的哈哈一笑,随手将路绒一扔,像是漫不经心地仍一件垃圾一样,刚好就将这“垃圾”扔到宁曜的桌子前面:“从这俩家伙一出现就盯着他们,看样子是二位宾客的朋友?”
路绒慌慌忙忙的从地上爬着坐了起来,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以及身上的灰尘。
沈亿也忙绕了好大一圈到路绒身旁,生怕被那阴晴不定的堡主看见了。
下方的宾客,包括余多都为路绒捏了一把汗。这个时候,那堡主很明显对路绒不善,宁曜和小白若是承认了是朋友,那堡主难保不会迁怒到他二人身上。
宁曜没答,小白倒是一点不避嫌道:“回堡主,确实是旧识。”
堡主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既然是二位贵宾的朋友,那这事就好办了。管家,赐座!”
管家立马拿来了两个凳子,往宁曜和小白身旁各放了一个。
堡主说:“贵宾的朋友,便是本堡主的贵宾。一般人说的那番话,我觉得不好。但贵宾说了正确的话,我自然是喜欢的。”
路绒愣了愣。
堡主笑意渐渐又冷了下来:“为何不坐?是嫌弃本堡主招待的不够好?”
路绒打了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还有你,”堡主指了指沈亿,“有近路不走,非得绕着本堡主走,也是觉得本堡主怠慢了二位贵宾,才故意躲着本堡主吗?”
沈亿以为自己就是刚才那场戏里的配角,哪晓得他突然提到自己,一时打了个哆嗦,赶忙说:“不是不是,堡主您误会了!我们哪配呢!我们就是觉得堡主您太热情了,我们这些小人物胆小啊,一时有点习惯不了。”
堡主冷笑着看他,也不知是何意味。过了一会之后,管家上去跟堡主贴耳说了些什么,那堡主也不再管会沈亿路绒二人,而是开始招呼起几个管事下人。
沈亿松了口气。
路绒和沈亿同时来到了座位旁,此时小白和宁曜坐在一起,新加的位置就在他俩的另外一边。
路绒扫了一眼宁曜,像个真正的玩具熊一样,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径直向小白旁边的空位走了过去。
沈亿抓耳挠腮了老久。
还好小朋友选择坐小白旁边。因为他不想做小白旁边……
但是,也不想坐在宁曜旁边。
宁曜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像个冷面怪,谁要是做他旁边,他不得把旁边人冻成冰块才对。也就只有小白这种才能对此免疫了。
于是,沈亿综合思索之下,心安理得地提起了宁曜旁边的凳子,提着凳子大步迈了几脚,然后坐到了路绒旁边。
宁曜:……
此时堡主倒没在意他们四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安排了几个下人后,又开始招呼起大家。
“女士们先生们,一会精彩的节目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尽情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