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幸漫盯着那条很简短的微博愣了一会儿，余光看到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日期，她轻轻扯了一下唇角，起身回了房间。

床前的床头柜里面，放着一本大大的相册，李幸漫把它拿出来，盘腿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个与李幸漫有五分相似的女人，五官十分精致，笑容像是春风拂面，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李幸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张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的照片，隐隐约约还能想起四岁之前和妈妈在一起的温馨时光。

妈妈是美术学院的一名老师，在生活中也是一个相当有情调的人，她和李幸漫的爸爸因相亲相识，很快结婚生子，一家人在那时的生活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妈妈和她阴阳两隔，爸爸整日酗酒来消愁，喝糊涂了就狠命地打她，清醒后又哭着向她道歉。

那时候的李幸漫太小了，她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妈妈不见了，而爸爸也没有了往日的好脾气。她一直浑浑噩噩着，大概过了一年的光景，直到她亲眼见证了爸爸的婚礼，她终于明白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再结婚后，几乎很少再管她，在她六岁要入学那年，如果不是姥爷催促着，他应该会把李幸漫要上学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李幸漫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压得有些发麻，于是抱起相册，想要靠在床头。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张照片从相册中滑落，她伸手捡起，发现是高三时的班级合照。在这张独独没有她的照片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李幸漫伸手触上自己右眉下那道不明显却又有些凸起的疤，又想起高三那段黑暗的日子。

高中时学业虽然繁重，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她三年里都没有上过晚自习。她在学校和同学们交流不多，看似冷漠的性子也并不招人喜欢，而唯一很出众的脸，也成为了伤害她最深的利器。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为了让李幸漫能够安心学习，姥姥搬回了自己农村的老家。李幸漫不用再来回跑，终于是完全回归了校园。但是平稳的生活还没有持续几天，就又被新的事情打破。

被学校同学们冠以校草之名的男生私下里向她表白，被她拒绝后恼羞成怒，转头就造谣李幸漫在追他。

在那种压抑的环境下，谣言像病毒般眨眼间就飞过整个校园。高考的压力让大家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们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的，不停地造谣中伤李幸漫，甚至之前不上晚自习也被旧事重提，各种肮脏、不可理喻的谣言都被她们甩到了李幸漫的身上。

当口头上的霸凌到达了一定程度时，大家开始不仅仅满足于这些。于是在经过李幸漫的座位时，就会莫名其妙地突然站不稳，或者拿不住自己没拧好的热水杯。

突如其来的恶意让李幸漫不知所措，但在临近高考的压力下，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管这些事情，只能逼着自己慢慢习惯，不再把这些小动作当做一回事，那时毕竟年纪小，她没想到自 己不反抗反而会让一些人变本加厉。

“砰！”地一声在耳边响起，李幸漫看着在自己视野里慢慢倒地的桌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泼了一身水。

她并不认识面前这两位女生，她现在正因为姥姥中午没接电话而心烦不安，看着自己散落一地的书本和文具，李幸漫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揪住了女生的衣领。

前几天网上流传的那张照片，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有人拍下来的吧。李幸漫想着，又伸手摸着那道大约有四五厘米长的疤痕。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伤口早就不会痛了，但是那天发生的事仍旧是历历在目。

那天下午放学时，李幸漫像往常一样走在靠窗户的那一边，楼梯上挤满了人，她也没有注意自己身旁都有谁，目光全部都放在脚下的楼梯上。旁边突然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没有任何防备的她直直地撞上了窗户框，火辣辣的痛感从右眉一侧传来，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慢慢洇湿了她的眉毛。李幸漫偏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窗户框上凸起来的铁片被染得血红，她的右眼慢慢被一片红色遮挡住了，耳边旁边的同学们惊呼大叫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慢慢地，整个世界安静地好像就只剩下她还站在楼梯间。

那天她到底是怎么处理完伤口回到家和姥姥有说有笑的，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去过学校，缺席了毕业照的拍摄，但后来班长还是把洗出来的照片寄给了她。

李幸漫继续翻着相册，照片并没有很多，但她看得很慢，等她差不多翻完，外面的天也已经大亮。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李幸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洗漱，顺便化了个妆，遮住自己毫无生气的面庞。

重新坐到电脑前，李幸漫揉了揉依旧发疼的脑袋，手指停顿了几秒后打开了直播。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都会开直播和粉丝互动，一起分享这一年的收获与喜悦，再一起展望明年将会迎来的生活。今年的生日，已经是粉丝陪伴她的第八个生日，也是出道之时就和大家约好的八年之约的终点，无论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还是想要开这个直播。

李幸漫红了这么些年，被喜爱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不少人在盯着她的错处，一有机会就冲出来骂她。只是之前赞美的声音太大，所以那些恶毒的声音被盖住了大多，总归是没有整日摆在她面前。而这一次，弹幕上几乎已经被骂她的人占领，粉丝努力地刷着，仍旧是无法改变什么。

李幸漫在弹幕的夹缝中找着粉丝们的评论，依旧是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和她们互动。以往每次开直播，李幸漫总会抱着秋秋给大家打招呼，这次消失不见的秋秋自然引起了粉丝们的疑问。

“秋秋？它前几天去世了，没办法再和你们见面啦。”

直播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李幸漫像曾经那样笑着和她们告别，在关掉直播的那一瞬间，脸上再也没有挂起笑容的力气。

“妈妈，我好累啊。”

阳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洒在床上，床上放着一把剪刀，床单最边上是并不整齐的被剪开的痕迹。旁边的电脑依旧亮着，屏幕上面是李幸漫刚刚发出的微博。

“生日快乐。李幸漫，下辈子一定要拥有幸福又浪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