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诚看清来人是孟西慈,脸色扭曲了一下,强压着怒意挤出假笑。
“二妹妹,你的下人冲撞了我,我本不欲计较,毕竟你才从大山里回家,管教不严也情有可原。只是任其在外放肆,丢的可是你的脸面,我也是看在咱们是兄妹的份上,才想着帮你好好调教调教。”
听起来他真的好像个在为妹妹考虑的哥哥,可孟西慈又不傻,话里话外都在暗讽她是山里来的,粗鄙不堪,连下人都没规矩。
她本也不想管季护院的闲事,可这孟东诚既然是冲着她来的,她就不能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她可不是故意要给一个护院出头。
孟西慈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是吗?郡主和苏姑娘他们都没挑出我侍卫的错处,倒是二哥火眼金睛,看来二哥对下人的礼仪教养,旁人望尘莫及啊。”
孟东诚既被噎得脸色铁青,强撑道:“他们那是给你面子,哥哥才是为你着想。”
“原来如此,那先前提议盲弈也是为我着想?今日确实赢了不少,多谢二哥慷慨。”
孟西慈浅笑,话锋一转,神情故作忧虑,“只是……那些战利品里,就属你的那颗珠子最不值钱,二哥莫不是手头拮据,尽管跟妹妹开口,虽说银子不便相借,但作为妹妹,听你说伤心之事的耐心我还是有的。”
孟东诚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他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激怒的人,但孟西慈往往最能戳中他的痛处,让他屡屡破防。
他是因为谁没钱的?还不是这死丫头一来就害他被扣了银子,尽管有母亲接济,可对他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孟西慈笑意不减,却透着森冷:“二哥可要记住了,别动我的人,毕竟我是大山里来的,不像你那么好面子。你不敢做的事,我敢。”
孟东诚怒不可遏,带着面对孟西慈时,同样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的好友甩袖而去。
孟西慈这才朝沈寂招招手,沈寂虽不明所以,还是迈开了长腿,大步上前。
孟西慈微笑:“还不快去把我的马车擦干净,没看见上面都染上脏东西了吗?季护院要是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走。”
走吧走吧快走吧,真正的女主都出现了,怎么还围着她这个本来已经死去的小配角打转,还有女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不行。”沈寂垂眸盯着孟西慈,眼底笑意分明,似拢了温和的月泽,光华流转,“我的恩还没报完呢,不能走。”
孟西慈眼底闪过嫌弃,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正经报恩的?
尽管赢回来的东西分了沈寂一份,但余下那部分也足够让孟西慈欢喜,她心情颇好地走向马车。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
也不知是不是孟东诚的晦气传给了前面拉车的马,她刚走近准备上马车,那马竟突然朝前走了几步!
下一刻,孟西慈的脸眼看要撞在车厢上,她反应极快地伸手就挡,然而有人速度更快,她便落入沈寂宽厚的怀抱中。有些刺人的发丝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脖颈,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冷香。
沈寂环住她纤腰的手猛地攥紧,指尖触及到柔软的衣料,不知是想推开,还是别的什么。
看着怀中人,沈寂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自己都小小一个,还想给别人撑腰。
不等沈寂继续回味,孟西慈果断从他怀中起来,进入马车。
回木槿院的路上,孟西慈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脑袋随着马车颠簸左右晃动。
沈寂端坐在她对面,精神很好,目光沉静,拉车的自然是半道被喊来干活的卫风。
孟西慈突然睁眼,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质问:“季泽,若是我没过去,你真打算听他使唤?”
沈寂沉默不语,总不能说自己当时是想废了对方双眼。
孟西慈看他的反应,心底暗自思忖,她平时也是像孟东诚那般使唤季泽的,他不说话,想必心里早就把自己千刀万剐了吧,也不知他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总归不可能真是来报恩的吧?
孟西慈继续挑衅:“你现在是我的侍从,只需听我一人之令。行事要硬气些,不要让人看扁了,丢我的脸,明白吗?”
这番话于沈寂而言,实在新奇。以往别人只道他狠戾凶残,避之不及,孟西慈却是一边致力于找他麻烦,一边又要维护他。
说完,孟西慈便懒得理会他,靠在软垫上渐渐睡去。
她并不知道,对面那人的目光炽热而专注,似要弄明白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到达木槿院,孟西慈还没来得及进门,前方就有人朝她这边走来。
那中年男人穿着灰色布衣,腰间悬了一块像是大户人家管事的腰牌。
男人径直走向孟西慈,目的性太强,沈寂向前几步挡在她身前,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冷声问:“什么人?”
张老大从男人身后探出头来,愣了愣,脸上带着惊喜,“季护院,原来你现在在二小姐身边做事!”
男人睨了一眼沈寂,没理会他,对他身后的孟西慈语气恭敬道:“二小姐,老奴是来找你的。”
沈寂没理会见到他后,明显很欣喜的张老大,而是先看向孟西慈,见她眉间凝起寒霜,声音也很冷:“何事?”
男人笑意不减,“二小姐,太守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如果你不去,那我们恐怕就只能冒犯了。”
沈寂皱了皱眉,低声对孟西慈道:“小姐若是不想去,便交给我来吧。”
这阵仗,像是来找麻烦的。
在他面前找孟西慈麻烦,当他不存在呢?
孟西慈走到沈寂身边,神色冷静,对他道:“我去去就回,帮我跟明夏说一声,让她别担心。”
沈寂没有说话,一直到孟西慈跟着那群人上了一辆马车,才转头对身旁的卫风道:“那匹马暂时不用牵来了。”
卫风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才想起自家主子说的是他前几日亲自驯服,准备送给孟西慈的一匹野马。
那匹马的鬃毛滑顺光亮,是天青色,奔腾时那全身的腱子肉清晰可见,是难得一遇的好马。卫风见了都眼馋,若不是主子要给孟西慈,他肯定厚着脸皮跟主子要来。
随从为孟西慈撩起车帘,她看见首座上的人,是身着绯袍的孟向文。现在虽然是傍晚,但能看到他亲临自己这座小院,着实罕见。
马车平稳前行,孟西慈掀开车帘,望向仍立在木槿院门前的两人,有些担忧,她一天没回去,也不知明夏与林如萱派来的那两个丫鬟相处如何了?
“右边那少年可是季泽?”孟向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如鹰隼般打量片刻,便收回视线。
车厢内铺着蜀锦软垫,檀香萦绕,明明是足够宽敞的空间,孟西慈却觉得有种呼吸不上来的逼仄感。
“是。”孟西慈低头看着挂在腰间那个精巧的象牙匕首,放在手中把玩着,像是很喜欢这件赢来的战利品。
孟向文见她一副沉迷于玩乐、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得眉头紧皱,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你平日逃学、打架、交一群狐朋狗友也就罢了,竟与一个护院私相授受,身为孟家的千金,你简直不知廉耻,成何体统!”
孟西慈把玩着象牙匕首的手骤然收紧,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目光从对方指向自己的手上淡淡掠过盯着眼前之人,眼神冰冷异常,说道:“谁告诉你我跟人私相授受的?”
孟向文气笑了,“你哥说今日在天香楼遇见你跟一群混混在一起,还开上了赌局,你什么时候学会赌了,若我再不管管,过不了多久,你是不是都要跟人私奔了!”
孟西慈悠悠道:“若书禾郡主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混混,还不知会如何呢?”
孟向文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书禾郡主?你什么时候跟郡主有交情了?”
“父亲若是有心去查,便会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我可一件都没做过。”孟西慈意有所指道:“而不是听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我们的父女情。”
说到“父女情”的时候,孟西慈特意咬重了。她跟孟向文虽然没什么父女情,但孟向文但凡聪明一点,也该知道对他说那些话的人的用意。
孟向文被她说得一噎,恼火道:“可你跟刚才那个护院有情况可是事实!那护院确实长得不错,难怪你喜欢,不过我也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哦,那你来做什么?”孟西慈语气淡淡。
孟向文突然非常友善道:“既然你跟安阳王妃认识,能不能同她说一声,别再揪着为父不放了,我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不求你回报我点什么,就说几句话的事,对你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孟西慈道:“你犯了什么事?”
孟向文尴尬一笑,并未明说,含糊其辞道:“问这个做什么,只要你帮为父把这件事搞定,日后你若想跟那个护院在一起,我也不会管你。”
想了想,孟向文自以为贴心地提醒道:“不过你可不能嫁过去,现在你俩的事闹得还不大,把他养在后院里就是,别再带出去丢人现眼了。”
孟西慈:“……”
别说她跟季泽没什么,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孟向文想管,也得先试试他的手够不够长。
偏偏孟向文还没有自知之明,自我觉得为她好道:“怎么样?为父足够为你考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