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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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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含把帕子绣好后,被绾容派的人接去了花园。孔先生该讲的都讲完了,也告辞回去了。

潇月觉得有些闷,便出了院子想随意走走。她知道今天家里有不少客人,为了避免冷不丁地撞见,索性特意捡偏僻处慢慢走着。林府的每一处都不曾荒废,处处木石相依,曲径通幽,春色点染,莺飞蝶戏,让人心里渐渐疏朗起来。

本以为四处无人,突然前面的月亮门里闯进来一个人,吓了潇月一跳。进来的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刚过十岁的样子,也像吓住了似的,不知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一脸的焦急和迷茫,眼看着就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有人追你吗?还是有人欺负你?”潇月叫住她问道,一边朝四处张望着。

小姑娘没吭声,只怯怯地看了看潇月,又低下头去。

秋水走上前来,“这是我家二小姐,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回......回二小姐,我叫晚儿,是戏班离烟姑娘的丫鬟,姑娘让我去厨房要些炭,可我出来之后怎么也找不着厨房,连回去的路......也不记得了。”晚儿喏喏地说。

“我的天,你这丫头还真够能跑的,你们戏班应该是安置在西北角的偏院里,你竟然都能转到这儿来,那厨房也远着呢。”秋水说。

潇月也笑了,“真是难为你了,估计告诉你厨房在哪儿你也未必能找到,纵使找到了,能不能再回院子也两说。这样吧,连云跑一趟,让厨房取些炭给离烟姑娘送过去,晚儿走,我送你回偏院。”

“小姐,我叫个丫鬟领她回去就是了,哪用得着你亲自送?”

“无妨,左右我也是闲的慌,找点事做,走走挺好的。”不等秋水再说什么,潇月已经向前走去。

“晚儿,你会唱曲吗?”路上,潇月问。

“不太会,姑娘不让我学。”

“这可奇了,我还以为戏班子里人人都会唱戏。”

“我是姑娘买来的,不属于戏班的人,姑娘说但凡有个选择,女子最好不要抛头露面,那个戏台好上不好下,平日里我就负责姑娘的衣食起居,在她身边照顾她。”

“离烟姑娘......倒是个妙人。我听二哥提起过,她可是红遍江南的名伶,听说性子高冷,出场不但要看钱,还得看她乐不乐意,高不高兴。若她不愿意,金山也不行。这传言,可是真的?”

“姑娘不怎么跟我说她唱戏的事。”听见潇月谈论起了她家姑娘,晚儿很聪明地没有接话。

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工夫,远远地便望见了离烟姑娘住的院子。戏班的其它人,都在这个院子的后面,临近,但是更不起眼。

这院子在林府最偏僻的角落,但偏僻不代表破落,相反,这院子名为鹿鸣轩,里面的布局竟比其他的院子还要开阔些。主体两层阁楼的设计,生活起居用品一应俱全,但大都简单素雅。最不容忽略的是,鹿鸣轩一墙之隔就是一大片水塘,比林府花园尽头的池水大了数倍不止,岸边设了渡口,旁载杨柳,柳下是不系之舟。微风徐徐,宽阔的水面波光粼粼,一群鸭子在水面嬉戏,潇月也说不上是自家养的还是哪里飞来的。岸边的芦苇丛里,还有茅屋一间,天接水,水映天,放眼看去,很有几分野趣。

潇月极少往这里来,渐渐地竟忘记了还有这处所在,让人意外地是,远处临水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姑娘,身材纤长而单薄,系着同色斗篷,面水而立,一动不动。若不是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裙,真容易让人误会为石像了。

“是离烟姑娘”晚儿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潇月边说便走了过去,“可惜今天天气晴好,否则有点雾该多好,姑娘整个一仙子下凡了。”

离烟转过头来,并未说话。她应该是刚唱完戏回来,脸上还带着粉黛浓妆,看不出原本的面目,只是一双眼睛,看人甚是冰冷。

“姑娘,这是二小姐,我迷路了,二小姐送我回来的。”晚儿走上前去轻声说。

离烟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晚儿,转瞬面向潇月,不失规矩地行了个礼,“多谢二小姐,我们告退了。”说完,后退两步,转身就朝鹿鸣轩走去。

晚儿只得匆匆地跟了上去。

“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还想多说几句,跟她聊聊唱戏的事呢。”潇月不解地扭头跟秋水说。

“二小姐,她是一个戏子,你有什么话值当地跟她聊。”秋月知道,自己家小姐好奇心重,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戏子怎么了,她能成为这行当的佼佼者,必然是有真本事的。”

“那是自然,她有本事在戏台上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有本事唱到人心里去,还有本事让别人掏出大把的银子来,有本事让自己身价看涨。但是小姐,她有多好都跟咱们没关系,咱得赶紧回去了。”

“行吧,改天咱们再过来玩。”说着,主仆二人转向来时的路,潇月边走边回头,不住地瞅着鹿鸣轩的二楼,然而直到消失,也没看到那个身影。

厨房派人把炭和热水送到了鹿鸣轩,晚儿一边伺候离烟姑娘卸妆,一边把迷路的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

讲到二小姐听说离烟姑娘性子高冷时,离烟拿着帕子的手在脸上停了一停,稍后移开,默默无言。只见妆台上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素净玲珑的面庞,细白如瓷,精致如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似一弯寒潭。

离烟姑娘在江南的名气之盛,不管是寒窗苦读的书生,还是深闺闭门的小姐,都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然而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商贾巨富,见过离烟真面目的却寥寥可数。离烟出场,必是浓墨盛妆,离烟出门或见客,也必然戴着面纱。

有人传闻离烟美若天仙倾国倾城,也有人传离烟面部有瑕只能遮掩。然而真正的离烟,纵然台上爱恨情仇恩怨纠葛演了众多角色,回房卸下油彩,她纯美得不染一点尘埃,也好似不带一点情感。不管气质还是容颜,离烟的确如仙子,但却不是九天上采花酿酒的无忧仙,而是牵扯了前缘的一段因果,来红尘辗转的渡劫仙。

“二小姐人真的很好,没有一点儿架子。”晚儿说。

“她不过是闲来无事好奇罢了,锦绣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过,也会厌烦。”

“我看她好像有话要跟你说呢,可你转身就走了。”

“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何必多言。再说了,我和她身份悬殊,能怎么说话?无非是她问我得答,答得不好还不行,我却还不能问她分毫。”

“二小姐还念诗来着。”

“这就更奇怪了,好好的一个千金,上来就对着我这个陌生的戏子吟诗,连我都要吓一跳了。”

“就不能是有感而发吗?”

离烟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反正以后尽量离别人都远一些。”

“晚儿知道了。姑娘,你可真厉害,这么大的林府,你怎么自己就能回来了?”

“记住方位,然后尽管往偏僻处走就是了。”离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习惯性地遮上了面纱,看着远处的水面出神。

这世间,当她没有能力去争时,她学会了躲。

平日里总觉得时间难以打发,今天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眼看就到傍晚了。大哥和二哥抽空过来给潇月送来了生辰礼物,大哥送的是一对青花釉里红的玉壶春瓷瓶,鸾凤的图案绵延出莲花,搭配如意云头纹,乍一看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不像是给及笄女孩的礼物,反而给老人祝寿更合适。

然而潇月一看便眼睛一亮爱不释手,这是前朝官窑的器物,釉色温润,构图繁而不乱,即雅致端庄,又古朴大气。

潇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往回收了收。大哥用心了,还记得之前她和父亲喝茶聊天,说到前朝瓷器时,对官窑瓷很是向往,恨不能收上一堆。父亲笑着说她贪心,前朝等级森严,官窑把控严格,流入民间的寥寥无几,能流传下来的更是成了传说。没想到,在一旁的大哥倒记在了心里,能找到这样品相好的瓷瓶一定不容易,何况还是一对,只怕是世间仅有。

潇月一向觉得与大哥并无多少亲近,感觉他比父亲还要严肃,极少与她玩笑闲聊,却没想到,她这个妹妹,在大哥心里也是有分量的。这对瓷瓶一定花了大哥不少心思和金钱,纵使放进他们家的古董铺子,也够威风八面了。

二哥送来了一张纸,神神秘秘的,什么也没说又急匆匆地走了。潇月打开一看,上面绘着一幅地图,还标着行走路线,仔细看这不就是他们家嘛。沿着花园右侧的游廊往里走,穿过假山,走过紫藤架,再往前过竹林......弯弯绕绕地,最后箭头停下的地方写着两个字“秋千”。

感情二哥是给她扎了架秋千当生日礼物啊,连钱都不用花,真是小气。还故意找了个这么远的地儿,她想去验收一下都费劲,成心捉弄她,怪不得没敢跟她打照面,这是瞅着她不在才把礼物留下的吧。

很快,夫人叫潇月过去用餐。同城的客人下午听完戏都陆续告辞回府了,明天再过来。

暮色初染,林府又恢复了宁静,琉璃风灯一盏盏挑亮,潇月的鹅黄衫子掠过月洞门,惊起檐角悬着的青铜惊鸟铃,叮咚声荡起满枝花苞,忽现将开未开的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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