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岁正盯着房梁上的绳子沉思，谢长兮突然在一个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
和那些皮肤青灰的女婴不同，这五个女孩子都是正常人类的样子。
小女孩此刻裹在薄薄的破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很显然是醒着，只是在装睡。
谢长兮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竟吓得抖了一下。
“小妹妹，”他放轻声音，“快醒醒，我有些事想问你。”
小女孩的呼吸明显乱了，但还是没睁眼。
谢长兮又叫了她几声，依旧没有什么回应。
披着人皮的艳鬼突然换上一张温柔的笑脸，将地上睡着的孩子一把提了起来。
那女孩显然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一脸害怕的盯着他，水葡萄似的眼睛，咕噜噜乱转，像是马上要哭了。
林祈岁有些不忍，扯了扯谢长兮的袖子：“你轻些。”
——咔嚓。
不等谢长兮回答，眼泪汪汪的女孩，突然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谢长兮：……
他长眉一蹙，另一只手掐住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
“啊！唔唔……”
女孩挥动手臂挣扎，一口尖利的小牙白的瘆人，根本不是人会有的，那细密的牙齿上面，还挂了几条血红的肉丝。
林祈岁看了一眼谢长兮的手腕，雪白光洁，丝毫没有被咬过的痕迹。
那肉丝，不知是哪里来的。
正这时，出去找瘦男人的沈桓回来了。
谢长兮松开女孩，和林祈岁一起迎上去。
沈桓显得有些沮丧，关上草堂的破木门，一屁股瘫坐在草席上。
“怎么样？”林祈岁问道。
沈桓摆摆手：“别说那个管事了，街上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我先是围着弃婴堂转了一圈，又前前后后的找了两条街，外头又黑又安静，怪吓人的。”
“没遇到什么怪事吧？”赵春安问道。
“没。”沈桓回答，又皱起眉：“就是，总感觉有一道奇怪的视线，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似的。”
“盯着你？”林祈岁问。
“嗯。”沈桓点点头，“就感觉在死死盯着我的后背看。”
“我没事的，你晚上可别再出去了。”赵春安赶紧开口安慰他，“我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等明早再说吧，应该也快要天亮了。”
“好吧。”沈桓点了点头，他身上带的伤药已经用完了，也没别的办法。
那十二个女婴还在哭，三人又重新将她们绑回去，吊在房梁上。
待收拾好一切，四人正准备入睡，沈桓的肚子却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然后是赵春安，接着是林祈岁。
最后……
林祈岁朝不远处坐在草席上扣稻草玩的艳鬼瞪了一眼。
谢长兮一怔，紧接着肚子也象征性的响了两下。
“好饿。”沈桓苦着一张脸道，“我怎么突然这么饿？”
赵春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咽了下口水：“我也是，明明下午还吃了碗面呢。”
林祈岁此时也感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饥饿感。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谢长兮，后者皱着眉，也装出一副很饿的样子道：“我也是。”
林祈岁：……
“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吃那个管事拎进来的粥。”谢长兮朝林祈岁眨了眨眼。
“婴儿哭嚎，我们没有及时哄住，算是触犯禁忌的一种惩罚吧。”沈桓叹气道。
只是有饥饿感而已，倒是还能忍。
“唉，”他无力的倒回草席上，“还是睡会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是刚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翻滚起来。
“不行啊，太饿了，根本睡不着！”
赵春安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墙角里，她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在忍耐，还是已经睡了过去。
林祈岁也找了张草席躺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少年单薄的身形弯的像一片羽毛，轻薄的白衫裹在身上，像覆盖了一层新雪。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肩膀微微发着抖，看得出在极力忍耐。
烛台忽地熄灭了，整座草堂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祈岁深吸了口气，一只手按在胃部，想让里面翻腾的烧灼感减轻一些。
身后，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探了过来，轻轻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后颈，冰的他打了个抖。
这还不够，那手逗小猫似的在他颈上挠了一会儿，然后大胆的顺着衣领探了进去，细细的，一寸一寸摩挲他的脊骨。
冰冷的指尖，像只冰蛇在他背上游移，还带着一丝酥麻的痒意，惹得林祈岁差点哼出声音。
他咬紧牙关，猛地回过头去瞪了谢长兮一眼，却冷不防和那作妖的艳鬼对上了视线。
皎洁的月光下，美如妖物的艳鬼长发披散，此时正单手撑着头，眉眼含笑的看着他。
那模样，好像一只狡猾的狐，在逗弄自己的爪下的猎物。
林祈岁懵了一瞬，正要问他想干什么，这鬼将手从他衣领里拿出来，覆在他腰间用力一带，将他翻了个身，两人顿时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林祈岁：……
少年羞恼的瞪着他，从耳尖到脖子，红了一片。
“嘘。”谢长兮竖起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而后他将手轻轻放在林祈岁的胃部，轻轻揉了起来。
林祈岁盯着他的动作，本以为不会有什么用，却神奇的发现被谢长兮揉着的地方，有一股暖流涌进了身体，强烈的饥饿感也一下子减弱了不少，几乎感觉不到了。
漆黑的夜色下，谢长兮的掌心有一股白色的暖光，缓缓流出，没入林祈岁的体内，消失不见。
林祈岁嘴唇动了动，想问他那是什么。
嘴唇一动，突然一阵困意涌上，眼皮竟开始打起架来。
恍惚间，他看到谢长兮薄唇微动，微微笑着对他道：“睡吧。”
而他竟当真就直接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谢长兮敛起笑容，垂眸看着少年微颤的眼睫，呼吸逐渐平稳。
片刻后，他收回了手，瞥了一眼还在草席上翻腾的沈恒，指尖一弹，一道黑雾悄无声息的飘了过去。
不多时，沈恒那边也没了动静。
谢长兮收回视线，翻了个身转向熟睡的林祈岁。
艳鬼长臂一伸，将少年严严实实的圈进自己怀里，随后也闭上眼，假装睡熟了。
四个人都陷入了沉睡。
破烂的草堂里，一片寂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连打鼾和呓语都无。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隐隐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起先在距离四人很远的地方，而后逐渐越靠越近。
……
沈桓睡得很沉，却隐约能听到耳边轻微的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朝他靠近。
想要醒过来，却像被魇住似的，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皱紧眉头，有些难受的摇着头，微微挣扎。
忽的，一个漆黑的影子在他枕头边停了下来，那影子越长越高，在惨白的月光下，将林祈岁整个遮住。
而后，一双青灰色的手，伸向了他的脖子。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沈桓的睫毛止不住颤抖，然后“刷”地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覆盖在他身上的黑雾，突然猛袭过去，将那只手紧紧缠住，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啪！
草堂内的烛台亮起。
沈桓猛地坐了起来。
就见一个穿着破裙子的小女孩，狼狈的摔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闹出这么大动静，林祈岁也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坐起身，就见一个小女孩跌坐在地，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脸的委屈和无辜。
“发生什么了？”他揉了揉眼睛，问道。
“呼……”沈桓拍着胸脯，长舒了口气，“可吓死我了。”
“刚刚这小孩，她爬到我这边了，好像要掐死我。”
“没事吧？”林祈岁问道。
沈桓摇摇头：“我刚要拿符贴她，她自己就飞出去了，吓我一跳。”
听他这么说，林祈岁也松了口气，赵春安已经受伤了，如果沈桓再出事，那他们会很被动。
“吵醒你们了吧，”沈桓看了一眼窗外道，“应该马上就天亮了，再眯会儿吧。”
——喀拉。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此刻寂静的草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祈岁闻声抬头，就见草堂破烂的屋顶上，有几块碎瓦被人从上面掀了起来，男管事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正好挤在那个不大的缝隙里。
见几人仰头朝自己看过来，那只没瞎掉的眼睛，快速转动起来，竟是朝几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突然不见了。
“他……他他！”
沈桓脸色一白，又惊又怒：“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人，他竟然一直躲在屋顶上偷窥！”
草堂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刚刚趴在屋顶上的男管事推门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平静而诡异的微笑，看向四人道：“奉劝几位还是好奇心不要太重，晚上好好睡觉，到处乱看，孩子们可不喜欢。”
自然没人回答他的话。
他也不管，自顾自继续道：“天亮了，该干活了。今天你们四个需要两人去镇上找镇民要米汤，两人留下来照顾孩子，怎么分工？”